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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鼓励和约束,都有着每一个时代的特色和特殊背景。但对具体的工作人员来说,那就是工作和生活。
1.
“啥!?我一个侦察营长,你叫我去管计划生育!”
李富贵站在乡长办公室里,一脸黢黑地看着赵长贵乡长,嘴里吐出来一串惊叹号!
相对于李富贵的惊讶和愤懑,赵长贵倒是一脸平静:“李富贵同志,服从党的领导,听从党的指挥,是每一个共产党员的义务,你现在还是共产党员吧?怎么了,你这个侦察营长,就不能去搞计生工作了?或者说地方的领导指挥不动你这个转业军官?”
听到乡长这样说,李富贵脸更黑了,心下想:马壁,老子抱怨一下就给老子上纲上线!好吧,你是领导,你嘴巴大,你说了算。
嘴巴上只好嘟嘟囔囔地说:“我的意思是这工作婆婆妈妈的,我在部队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是不是,不太合适?”他眼巴巴地望着乡长,好希望他能够收回成命。
赵乡长轻轻敲了敲办公桌:“你这个同志啊,谁一开始就会做工作了?你是不是一到部队就会带兵?都有一个过程嘛!组织上相信你有决心有能力去完成任务,才委以重任。你这个样子,是告诉我们你不值得我们信任吗?告诉你,你这个计生办主任的位置还是我们想办法挤出来的,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你就说干不干吧?”
李富贵挤出半个脸的笑容:“哎呀,感谢领导的关怀和重用。”干脆站起来,挺起腰,“啪”地甩了一个敬礼:“报告领导,李富贵保证完成任务!”
赵乡长怀疑地问:“这下没有问题了?”
李富贵:“没有问题。”
赵乡长:“好,我们就把计生办交给你了。注意多了解情况,认真把握政策,胆大心细,不要莽撞,打好第一枪。去吧,书记和我都等着你的表现!”
李富贵在大院里挨着门找“计划生育办公室”的牌子,最后在政府大院进门的左边找到一个挂牌的大办公室,旁边一个小房间则写着“计生服务站”。
走进大办公室,里面只有两三个人在办公,其余的座位上只有少量的办公用品表示那个座位有人占用着。
李富贵站在门边,“当当当”地在门上敲了三下,待所有人看向自己,道:“我是咱们乡新任计生办主任李富贵 ,请问哪一位来帮我介绍一下情况?”
这时一个微黑微胖,年龄三十多岁的女人站起来:“主任来了!你来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我是计生专干罗翠花,这位是刘国莲,那位是张春芳。其余还有三位同事,一位进城开会了,另外两位下乡了!”
罗翠花把李富贵带到他的办公室,又把一些相关的资料和报表给他找来。李富贵便坐在这个在大办公室一角隔出来的小办公室里了解本乡计划生育的基本情况。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富贵的眉头越拧越紧,几乎皱成了一个铁疙瘩。虽然他还不是很懂这一行,但仅仅看资料就让他明白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呀。
2.
说实在话,之前李虎在地瓜网之类的地方也看过不少的穿越网文,可是还是感觉自己的这种穿越够奇葩。
三十七岁的李虎是区迎春越野赛的常客,年年参加,经常夺奖,自己都不好意思地戏称“跑霸”了。
今年又进入了决赛,他做好准备,一只脚蹬在地上,全身蓄势,只待枪声一响便开始发力。谁知道,这个时候,他眼睛一眨,便感觉周围的景物发生了变化,鼻子闻到一股火药味儿,不由自主地想打喷嚏。
耳边传来几声焦急的呼喊:“营长快跑!”“营长,快躲!”同时,耳朵里面尖利着呼啸而来的“咻咻”声,从背后传来。他一激灵,加速向前窜,刚刚窜到第三步,便感觉右小腿一阵巨痛,身子向前铺在地上,脸上鼻子上蹭满了灰尘。他还不知道被弹片咬了一口,只是本能地手脚并用地往旁边的洞里使劲儿爬。
这是老山和越南的对战的前沿阵地,李富贵带领侦查营的战士们刚刚完成一次侦查任务,快要回到阵地时受到了敌人的炮击。李虎躺在担架上,才发现自己神奇地穿越到八十年代,自己成为了一名共和国的军官。李虎刚刚适应了从李虎到李富贵之间的身份转换,突然悲哀地发现,因为自己的腿伤,不可能继续自己的军旅生活了。自己即将成为一个残疾人,而且必须面临着转业回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在师部医院的时候,李富贵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不像其他伤员那样热衷于和护士妹妹的嬉笑和低语。妈的,别人穿越都有好事,老子秒变瘸子!既然这样,自己在学校里当体育老师不好吗,工资虽然不高,但随时都可以锻炼身体,有一个好身体他不香吗?还有,经常参加越野赛,可以不时地出一下风头;再比如,在县运动会期间,去给某些部门做外援捞一点小钱也不错啊。
总之,这一段时间,李富贵想得很多,但命已至此,只好边走边看,寄希望于最终治疗的效果,希望出院后不要瘸得太厉害。好在,李富贵提连长的时候就结婚了,老婆还是供销社的正式职工。不过,作为后世来的人,李富贵知道,老婆那个工作也干不了多久了。大概再有三四年,基层供销社很快就要经营不下去了。李富贵就在想,是不是以后要提前把老婆从供销社调出来,最好能够进政府,不过老婆只有初中文化,还是单薄了点儿,要不,进镇中学搞后勤也可以啊。
半年之后,李富贵伤愈转业,部队在他临退前给提了半格,让他以正营级转业,嗯,还有一个个人三等功。因为他有点轻微的残疾,走路有点跛,特别指定让他进政府,安排一定职务。不过,因为地方上安排不过来,只好给他一个股级干部的实职,这不,让他去安西乡,离着县城二十里地,还把他老婆从边远的白云乡调到了安西供销社,算是对他的补偿或者叫作照顾。
3.
李富贵翻看了半天资料,发现安西乡的计划生育工作在全县两镇十四乡中排名倒数第二,仅好于位于西岭山深处的白云乡。其育龄妇女上环率和结扎率均不足百分之二十,由此而造成的超生率居高不下,全乡甚至三胎四胎都有几十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真的是细思极恐,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怪不得国家把计划生育立为国策。
可是,现实的情况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过多的生育,并没有增加多少有效和强悍的劳动力,反而让本来就吃不饱肚皮的家庭更加穷困不堪。计划生育罚款,东躲西藏的费用,因为“躲猫猫”荒废的庄稼,生孩子坐月子的营养费……等等,这些本来可以没有而额外增加的开销,让这些贫困的家庭摇摇欲坠,有些产妇产后吃不起鸡连鸡蛋都不能保证,唉,真是造孽。更不说,因为这一家一定要生个儿子,拖累公婆拖累娘家,好几年经济都走不上正轨,更不说村提留乡统筹这些应缴款项了。
李富贵正在感慨着,就听到大办公室里开始热闹起来。罗翠花用她那洪亮的声音问候着:“张哥,王大容,你们回来啦!来来来,我给你们掺开水。辛苦了!”
只听到一个沙哑的男声道:“辛苦说不上,只是真的说得口干舌燥,人家还不领情,说我们做的是断人家香火的事情,被骂,被围攻。”
另一个女声道:“谢谢罗姐!今天走访了十一家,七八家态度很差,只有两家愿意听我们讲。估计,这两家再跑两次可能会来上环吧!还有一家就可恶了,骂我们就算了,还放狗来咬我们,幸好我在路边找到一根树枝,要不还真的要被咬伤。”
李富贵闻声走出来,罗翠花赶紧给他介绍:“李主任,这是咱们办公室的张国华,这是王大容,刚刚下乡回来。”又对刚刚回来的两个人说:“这是新上任的李富贵李主任,李主任是部队营长转业的。我们现在有了坚强的领导和后盾,以后工作就好做了。”
李富贵伸出手和两人一一握手:“你们辛苦了!搞计划生育我还是个新兵,还得向大家努力学习,希望同志们团结一心,共同克服困难,把工作搞上去,出成绩出荣誉。”
临近下班的时候,去县城开会的计生办副主任曹江洪回来了。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回来后向李富贵汇报了县计生办希望各乡镇抓紧用好今年最后两三个月,务必抓紧抓牢搞出实效,把上环率升上去把超生率降下来,实现优生优育……吧啦吧啦。最后,把作了记录,有着工整字迹的会议记录本塞在李富贵手里,背着手就下班了。
李富贵摇摇头。罗翠花已经告诉他,干工作不能靠这位老头子,人家是准备混着退休的了,能够认认真真去开会完完整整把精神带回来就不错了。算了,打铁还得自身硬,自己还是要准备下乡去村里熟悉熟悉情况,多和老百姓打交道,才有可能成功地转业到地方。再苦再累,总没有生命危险吧。
4.
虽然乡政府给分了寝室,但李富贵不准备长期住乡政府,毕竟老婆已经调过来了,以后值班的时候倒是可以住。李富贵觉得之前在部队时陪老婆的时间还是太少,现在两口子都在一个镇上工作,当然是要住在一起了。李富贵并没有觉得自己从李虎彻底转变为李富贵有什么困难,都是中年人了,反正来了也回不去,不如接受这有老婆和孩子的现实。客观地讲,李富贵的老婆白净漂亮,厨艺不错,这就够了,心和胃都都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一天,李富贵和罗翠花一起去大井村访问那些应该上环却没有上环的妇女。罗翠花本来想着让村妇女主任赵盈芳一起的,不料赵盈芳的婆婆生病在乡卫生院住院,她要照顾婆婆,所以只好自己按照名单和住址一个个按图索骥。
大井村三面都是高丘,呈井状围合,因此得名。居民大都背丘而居,自井底部附近到高丘腰部,均有居住。该村水田在井底,有少量梯田,更多的是梯土,但土质瘠薄,更兼水土流失严重,出产较差,所以老百姓大都不富裕。
李富贵二人从村口的机耕路进来,就近便开始了寻访。这时候稻田里的谷子早已经收了,田里残留着还没有收完的谷草垛 ,更多的田里蓄着水,准备做冬水田。
罗翠花看见扛着农具的老乡就开始打听,但是很不巧,连续问了三家都没有找到人,说是去坡上栽油菜了。问了一下大概方向,居然差不多是一个方向,李富贵决定直接到地里去找人。这几家态度还不错,李富贵和罗翠花也是边帮着他们干活边做工作,最后约定等他们这几天忙过就去乡上上环。
接下来的一家住在山腰上,需要爬一个斜坡才能到达那一户人家的院子门口。李富贵他们刚刚爬到一半,就看见一只恶狗跳将出来,居高临下地对着他们狂叫。这一定是主人故意放出来的,目的不外乎是让李富贵他们知难而退。
资料显示,户主名叫冯大财,前年因为超生二胎被罚款,今年又怀上了。冯大财的老婆其实不想生,但是她婆婆因为前面两个都是孙女,始终想生一个孙儿来端香炉钵钵。全家就靠着冯大财一个人干活,收入不多,吃饭的人却有五口,只能是勉强维持生计。
5.
“冯大财,冯大财,我是新来的计生办主任李富贵。我今天来只是想和你聊会儿天,不是想把你老婆弄走,我也没有带多的人,只有罗翠花和我。冯大财,赶紧把狗拴住,我们只想和你聊一下,你该不会是害怕我吧?”
李富贵喊完话,罗翠花又喊:“冯大财,我是罗翠花,你应该认识我吧!把狗拴起,你连面都不敢见了吗?”
上面依稀地听到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老太太沉着脸来把狗拉走了。
走上去看见这户人家的全貌,正房两间已经被拆除,留下地基和拆除不久的痕迹,只有偏房两间还在,都是泥砖墙,好歹是小青瓦的屋顶。一圈围墙齐胸高,也是泥砖的,上面覆着针叶杉的枝叶,可以防备别人爬跨进入院子。入口处立着简易的门坊,上面盖着几块瓦片,连个院子门都没有。
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破旧的中山服,站在两只粪桶边,手里握着一根扁担,可能是因为过分用力,手指节有点发白。
李富贵在心里叹息一声,在脸上漾出几分笑容:“兄弟,你就是冯大财吧?你这是准备挑粪到地里栽油菜吗?打搅你了哈!”
罗翠花也帮衬道:“要是栽油菜的话,我们还可以帮你一把。主任,你是不知道,栽秧子栽油菜,我都是一把好手。”
冯大财脸上缓和了一些,把手里的扁担斜靠在围墙上:“李主任,罗大姐,不好意思,怠慢了。我们在院坝里头坐一下,我的油菜还不大栽得,今天想的是泼几担清粪,过几天才开始栽。”
李富贵道:“不误事吧?”
冯大财已经提着两只小板凳走回院坝,回答李富贵:“没有关系,几担粪就解决问题。你们坐。”说吧,一面扬声对着厨房道:“妈,你看水壶里头有没有水。没有的话,给我们烧一口。”
坐定之后,李富贵便道:“冯兄弟,我今天上午走访了三户,潘兴珍,李国琼,卢树梅,她们都在栽油菜了。你们家的油菜现在还栽不得,是播种迟了,还是种子的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冯大财两只手在膝盖上下摩挲着,小声说:“不是种子的问题,下种也不迟。关键是没有用尿素提苗,所以比起别人的苗子就要矮一截,我只有多泼几遍清粪水。”
罗翠花道:“大财兄弟,你这个不行呀。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你的苗子差了,栽到地里连苗都看不到。等别人的油菜都可以拔叶子了,你的油菜还没有长出窝,不消说,明年你的收成肯定也不如人家。所以,我给你讲,老弟啊,你不管是借钱还是赊账,你还是要用化肥才行。”
这时,冯大财的母亲把开水送来,插话道:“领导,我们也晓得用化肥好,就是手头没有钱啊。前年生老二,家底掏空不说,亲戚四邻都挂满了账。这两年也是,供销社,代销点都赊满了,赊不到,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去赊了。”
李富贵说:“老人家,我说几句话,您不要多心。你们家的问题,我觉得还是生娃娃生出来的。本来冯大财两口子生一个娃儿,两口子捧着活路干,您帮着带小人,生活可以说一年变一个样,要不了三五年,不修楼房都要修红砖房。要是那个样子,哪个不眼红?”
罗翠花也说:“孃孃,你看嘛,你们队上的张开良,人家不是就修起楼房了。我是晓得的,前几年他们家就不如你们家。要说这几年包产到户,国家政策也好,为啥人家能够发家致富,你们家现在这么恼火?我觉得还是生娃娃多了造成的。”
李富贵又说道:“这样子说吧,你觉得现在是张开良羡慕你家有两个娃娃,还是你们羡慕他们家的富裕生活呢?我想,不用我说,轻轻松松又能够存下钱,是我都羡慕人家张开良。我们生娃娃,就要想着给他好的生活,起码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如果因为我们自己的原因让娃娃们吃苦,你说他们将来是该感激你呢还是怨恨你呢?所以啊,大财老弟,孃孃吔,你们要认真考虑,再是老思想的话,不但自己受穷,还会害了娃娃呀。”
说完,李富贵站起来拍拍冯大财的肩膀:“老弟呀,不要再生了!多想想,想通了来找我。”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