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重温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面对于覆盆子的描述“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
我是不知道覆盆子样子的,查询资料后才发现这种酸甜可口的果实竟是我儿时吃过无数次的。心中不免暗喜,因为我找它的这个‘覆盆子’的学名找了许久。
覆盆子,在我们乡下管它叫山pe pe,具体是哪两个字我也不甚了解,总归是读三声的。每到那个季节,阿姐总会拉上我,再喊着左邻右舍的大朋友小朋友一起到山上采摘,然则每次都能整出些幺蛾子。那时的年岁我已然是记不清了,只记得会跑,会说话,每天都跟在阿姐身后好似一条小尾巴,她总是想办法甩掉我,却总也甩不掉我,然后气鼓鼓的给我起了个‘小名’——小多子,对此,我也是诚然接受的。
我们村里都是胡同串胡同,一家挨着一家,左邻右舍都相处的很融洽,至少面里都过得去,所以各家各户的孩子不管大的小的总能混到一块去的。今天串这家门踢个毽子,明天串那家门跳个皮筋;今天去前屋蹭个饭吃,明天去隔壁讨块糖吃,总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熟络的很。自然上山摘覆盆子这件事也是要拉帮结伙去的。
山路是有些崎岖的,路面也极不平坦,大多都是形状不规则的硬石头铺成,十分硌脚;每走几步就会突然蹦出一个大石头害得我们还要绕到旁侧走,但旁侧也是不容易走的。弯弯绕绕的小路两侧多是密树丛林且夹带着各种姿态的荆棘,一不小心就会被深深刺到肉里,这感觉别提有多恐怖。然则这也不是最惊心动魄的:有的路侧什么都没有,是沉沉陷下去的,人不小心跌下去轻的估计也会摔得个骨折才行,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当然我们尽量是避免走这样路的,宁愿多走几里,多绕几圈,也不会轻易去犯险,毕竟比起吃还是命更重要!
我们一路披荆斩棘总归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前方五十米出现一簇簇红色的果实,没错,那便是覆盆子。小伙伴们个个乐开了花,一拥而上,也顾不得哪里疼,片刻间就被摘的一干二净,我就只剩下看呆了眼,默默地等着阿姐投喂的份。就这样小半天就把附近的覆盆子采吃的寥寥无几,可怜我并没有吃到多少。
当天下午,阿姐悄悄带着我跑到另一座山上欲要大干一场。因为我实在帮不上忙,只站在一侧给她加油打气,没一会功夫她就捧了一大把塞到我手里、嘴里和衣服里,我高兴坏了,蹲在一侧狠狠地吃了起来。它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一颗颗红色的小珠珠挤成一团,拼凑起这个时而晶莹,时而哑光的球簇,精致小巧,一口可塞好几个。它的口感却也真的是酸酸甜甜,清爽可口,总叫人吃不够。
不知吃到何时,起身抖搂却已发现我的覆盆子无一例外被我装进了肚子里,随即四处搜索阿姐的身影,想着不过是多讨要几颗。然而我寻遍了四周也没能看到阿姐的身影,不觉慌得哭喊着她,却也迟迟不见她现身,想着她或许是没看着我又或许是丢弃了我,心里一委屈便哭天抹泪起来。也不知是哭了多久,声音都嘶哑了,这时,一个人的影子才渐渐投到我的眼下。我抬头确认着是阿姐没错,顿时便多雨转晴,随着她径直回家了。
回到家后才知道,阿姐摘覆盆子吃得也是忘乎所以,竟把我抛诸脑后了,她采了满满的覆盆子用衣服包裹着兴高采烈就回家了。母亲问起我来,她才恍然大悟飞驰而出,幸好那座山没有多远,也幸好我并没有四处走动,不然她可能就要被母亲修理一顿了。
时隔多年,偶尔想起来还是觉得无语,但想到那时她也没有多少岁便也就释然了。长大后在家相聚的时候偶尔也会调侃她:
“我小时候,阿姐领我上山摘山pe pe 还把我给丢了,自己悄没声息就回家了,这个看孩子的也真是太粗心大意了。”阿姐总是愤愤不平得来一句:“哪有的事,分明是你记错了。”然后全家人哄然大笑。
近几年回乡跑到山上找过一次,但不知道是我时常不住在家里,还是这些年环境发生了改变,村子里的几座山似乎早已没了覆盆子的影子,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吃过覆盆子,它的味道我也越来越模糊,记忆好像只停在了资料中的图片上,清晰且碎片化。
现在无论如何也吃不上那么新鲜的覆盆子了,但它是我儿时最喜欢的野果,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