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十七日下半夜,伊推醒正在打呼噜的丈夫,说起养猪的打算。她说,你算算啊,等养猪赚了钱,咱就可以买头牛,不用挖地了;等牛有了崽子,再卖几窝猪仔,咱就可以盖房子了,是不?
她有些兴奋,靠坐在床头,对黑暗中侧卧着的丈夫说,我的下礼钱不多了,等猪出栏了,先给你和爹做套棉袄吧,你看咱爹穿的,连颗扣子都没有,腰上拴个草绳,穿出去太难为情了,是不?
在征得丈夫和公公的同意之后,伊从隔壁小婶家赊来一只价值三块五毛六的小猪仔。
伊待这只小猪如同亲人,每天都要看上好多遍。怕男人不用心,她包揽了的喂养的活儿。她给小猪取了个小名,叫挪挪。挪挪在她的呼唤声里,越长越胖,见她也是特别的亲切。天晴伊到院子里,它先嗅嗅她的脚,看她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就躺倒在地上,要她挠痒,捉虱子。挠得舒服了,它会眯上小眼,报之以曲调不一的哼哼声,以回应秋阳一般伊的笑脸。
公公叫人摘了挪挪的卵巢,伊难受了好几天。好在牲口的伤好得快,此后的挪挪,越发的茁壮成长,到年关的时候,村里人都说这猪喂得好,该有200多斤了。
腊月十七日下午,飘起了鹅毛大雪。伊喂过猪食后,给挪挪送了一捆稻草。挪挪见到稻草,不再用嘴拱地了,而是欢喜地躺在草地上,把自己的身子像翻烧饼一样翻来翻去。伊回转身,正见丈夫领着屠户也立在院子里。丈夫没有说话,跑进猪圈里,把挪挪赶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伊红着眼眶给挪挪喂食。石槽里有一碗米饭五碗糠,挪挪吃得很香。丈夫瞪起鱼泡眼,说她浪费粮食。她不管这些,最起码,挪挪吃饱了,没做饿死鬼,而且,吃饱了还能多卖一点钱,不是吗?
挪挪上路了。一根绳子拴在它的脖子上,一根棍子不停地敲打它的屁股,挪挪就在那根绳子的牵引下,在棍子的敲打下,极不情愿地扭动屁股往前走,雪地上留下两串歪歪斜斜的脚印。
挪挪走远了,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伊还在轻声地呼唤着——坐在门槛上,红着眼眶——像是呼唤走散的孩子。
这是一个穷人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希望的故事。这天中午,有只小狗闻到肉香,穿过雪后泥泞的胡同来到这户人家,只见堂上父子俩围坐在桌前,一会儿吃吃肉,一会儿喝喝酒,打着饱嗝,说着酒话,完全无视小狗流了又流的口水,也忽视了坐在门口正在哺乳的女人。小狗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去吃肉,好久才听她问,“正好200斤吗?”
“昨天估的。”
“咋不称称呢?”
“差不多。”
“卖了多少钱?”
“扣了平时赊的肉帐和酒钱,还有三块五毛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