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
——一个杀人犯的自白书
前段时间读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作《罪与罚》。看之前先去看了大概的书评,本来已经做好了用两个月和这本大部头死磕的准备,没想到从满怀期待的打开这本书,到无比沉重地合上书的最后一页,仅仅用了不到一周,二十个小时的时间。这并不是说我看书只是浮于表面,走马观花,而是它的叙事节奏太紧凑了。全文围绕着一桩命案一直绷着一根紧张的弦,一口气读完,就像在午夜的大街上暴走到天明。
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的俄国底层。主角是一个法学生,他家境特别差。一方面他有着悲天悯人的善良,想着为被黑暗和愁苦笼罩的底层做一点什么;一方面他又见多了底层里那些剥削的,被剥削的,麻木不仁的大多数。这让他慢慢觉得如果要把自己的才能和作用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挡在他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钱。但是物质相比精神而言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怎们可以被钱困住呢?于是他想起拿破仑,想起那些左右历史的伟人,他们哪一个的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但是依旧被人歌颂。因为他们只是为着更伟大,更具有价值的事业清除了挡在路上的人而已。他盯上了一个放高利贷,开私人当铺的老太婆。她实在太刻薄了。她浪费在修道院里的钱都足够让几十个家庭免于贫困,离散和死亡,她的命简直就像虱子一样毫无价值。于是他拿上斧头以当东西为借口走进了老太婆的家,用斧被把老太婆敲死了。但碰巧被老太婆的妹妹撞见了。这个妹妹一直被老太婆想奴隶一样使唤,是个善良的可怜人。无奈之下,带血的斧头转而砸向了这个可怜人。两个人的脑壳都裂开来。没有别人发现他。他匆匆收敛了一些财务就跑。但负罪感带来的心慌比他想象的要强烈百倍。这让他最终忍受不住自首,成了失去自由的囚犯。他终于意识到他不是拿破仑,他也只是一只虱子而已。
整本书阅读,第一个带给我直观上震撼的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恐怖的文字张力。整本书并不是第一人称视角叙述,却能让读者不由自主地代入。无论是斧被杀人的硬核场面,还是主角冒着冷汗在人群里默不作声地逃窜,又或者是滴血的斧柄在大衣里随着走动拍打着你的身体,读者的视角被迫着被像电影镜头一样拉远再拉近。可偏偏距离最近的作者是最冷静的。就感觉鲜血都溅了一脸,他也能手都不抖的给碎裂的头骨特写。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主角半夜回到杀人现场检查确保自己没有留下破绽,不断回忆反思自己的犯罪细节。在这个过程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这个杀人犯进行了大量的心理描写,对于犯罪后反复的精神拉扯和自我审判的描摹极尽细致,像生了一场永远不会痊愈的高烧,一次次幻想致自己沉沦于罪与罚的深渊。
这本书带给我——一个立志将来要学法的文科生——深深的思考:为无罪的多数私自处刑“有罪的”少数,这种“义务法官”的行为是否还能被称为正义。我们的主角罗佳对此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他甚至把这个抽象的概念简化为了一道单纯的算术题。假如杀死一个这样的老太婆可以拯救一百个像他一样的有志青年和他们的家庭走出困境,那么杀死她就不会给这个社会带来任何危害,相反是有益的。这种“杀富济贫”的行事理论在现代社会也依旧存在。由此衍生出了一个著名的社会实验:电车难题。假设你是一名电车司机,你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岔路口。左边的铁轨上绑着一个孩子,如果电车左拐就会让他丧生于车轮之下。右边的轨道上绑着五个和他处境相同的小偷。如果是你,你将如何选择?是为无罪惩罚有罪,还是为多数放弃少数?其实这很简单。先回到这个问题的出发点。在小说中,罗佳从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过。对于死去的受害者,法官,上帝,他都没有一丝悔过。无论法律和道德对他做出什么样的审判,他都毫不在意。他的痛苦和挣扎一方面是来自于杀人这个动作本身带给他的负罪感,这和他认为自己在执行正义毫不冲突,就像他说:“我并非向你下跪,而是向全人类的苦难下跪。”这不是屈服,而是不妥协的表现。另一方面,这来自于他杀了老太婆的妹妹,那个局外人,那个无辜者。所以从他第二次挥动斧子杀死那个可怜人开始,这件事的性质就改变了。这不再是一场单纯的审判,它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这让他寝食难安,痛苦不堪。然后回到这个问题本身。其实从出题者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场人性和理智之间的战斗。本质在于,生命不该是被符号化的简单化学物质。理智和感性并存也是我们和单纯化学物质的本质区别和我们存在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也不是能够用简单的算术题来衡量的。在价值的天平上,一个小朋友和五个小偷应该是等重的。我们本可以用更合理的方式平衡这两者,就想我们可以拉下手刹,停住心中的这辆电车一样。
《罪与罚》的最后一章,拉斯科尔尼科夫重获新生;他靠得不是忏悔,而是爱。如果是之前他心中的分裂是道德自我和非道德自我的冲突,那么自我重建后的拉斯科尔尼科夫实现的则是非道德自我的完整和统一。,善良和残酷,正义和暴力,理智和感性,梦想和现实完全可以共存于一个个体,相互撕裂又融合,复杂又丰盈。通过深度剖析当承受痛苦的能力趋近于极限时的极致心理来感受极端带来的极致情感体验和艺术震撼,品味人性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