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文/秦圣宝 .
字数13136
深秋,太阳的光线变得温和而轻柔。夕阳的霞光映红了整个山坳里石头和树木。田埂边一排排的杮子树全红了,树上挂满了熟透了的杮子,偶尔会有几片橙色的叶子从树上脱落,在空中悠荡着、旋转着向大地坠落。树下是一层厚厚的杮叶,躺在上面是软软的、绵绵的感觉。此刻,望着迷茫的远山和那深邃的天空,有种幻觉就如在做梦……。
这是个安静的世界,甚至有些寂寞。微风也会带来远方的声音,但又会随之逝去。
在树林的衬托下,在夕阳光线的折射里,山坳的前面凸起的地里头有一人一牛一狗在晃动着,就像在这巨大天幕里演绎的一段皮影戏。
黑宝在后面扶着犁,任由老牛它随意地拉着,当然老牛识途,它是不会拉错的。犁铧翻开了新土,地皮上五彩缤纷杮叶,在微风中吹动下也随之旋舞起来……。
“啦呀啦!啦啦啦啦呀啦……。”夕阳下,黑宝哼着曲子扶着犁把在缓缓地前行……。在这忧郁的曲子里有他的心思和对人生的思考。
老牛慢腾腾的走着,不时地扑动着耳朵,拍去头上的蝇子,偶尔也会扭过头忽闪着那双明亮的牛眼看看黑宝,表示对歌的理解和对黑宝心情的安慰。
黄狗在新翻的土壤里跳跃着捕捉着蚂蚱,当然它也在思考着,有时会突然停顿下来,体会着歌中的味道。
每当曲子响起,旁边树木也静止下来,也许是在沉醉,也许在沉思……。
一九八三年土地下放后,生产队把这山坳里的地分了,黑宝也分到了几亩。前些年,山上人还下来种地,但这几年都不愿来了,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地都撂荒了。但黑宝没有走,他在坚守着、他离不开这块土地。
山坳里全是肥沃的黄土地。从前社员们经常下山来劳动,农忙时节,山坳里显得非常热闹,而现在就剩下黑宝、黄牛和狗了。
黑宝默默地坐在地头,一边卧着黄牛一边蹾着狗。而这地头的杮树下面就是奶奶的坟地,想起奶奶黑宝感到一阵的心酸。牛和狗好像知道主人有心思了,就在旁边静静地陪着。
望着对面山梁上的那座白墙瓦房,在阳光下显得特别刺眼,也纷乱了黑宝思绪。曾经和他走过童年、约定在青春的杨点花,而现在那房子却成了她的婆家。
夕阳照耀着无际的丘陵,凸起的山头依然美丽辉煌,而那沟壑里却已经暗淡下来。此刻,远山的落日显得十分壮观。而正是那座远山,每到晚上月色朦胧时,山的背后就会出现一片白光,映亮了那儿的上空。据说那下面是一座繁华的城市。黑宝从小就望着那儿发呆,但却从来没去过。
黄昏,山坳的崖根下光线有些暗淡,但崖根那一排排的旧窑洞仍清晰可见。据说在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是躲避日本鬼子扫荡的好地方,一位著名的八路军首长还在这儿养过伤。解放后,人民公社成立了,生产队也成立了。山坳和山梁上是一个生产队的,叫西梁生产队简称西梁村。
西梁村就座落在一道起伏的丘陵尽头,村里住着三十多户人家。村的前端是顺势而下的山坡,山坡中段有一平缓的地带,就是这个山坳了。山坳的前面又是高崖,再往下就是小河了。
山坳里有几户人家,为了到生产队劳动方便,都搬到山梁上去住了。山坳里就剩两户人家,一户是杨点花的父母及她的哥哥,一户是黑宝和他奶奶。
这山坳坐北朝南,避风又暖和。平日里山坳安祥而宁静,天是那么的蓝,太阳是那么的温和,空气中没有一丝的尘埃。
令人黑宝记忆最深的是:每当春天来临,山坳的野花早早开放,满山遍野,蜂飞蝶舞十分美丽。这时,山梁上的孩子们就会下来割猪草、挖野菜、摘野果,花丛中不时传来孩子嘻闹声。如果误了饭点,奶奶就会拌些圪塔汤给孩子喝,那是黑宝最快乐的日子。
黑宝从小就没有见过父母,是奶奶把他抚养大的。都说三岁记老,但黑宝的记忆肯定要比这早得多。
记忆中的奶奶的身体硬朗,头上的白发总是梳得很整齐,在后脑勺挽个圪塔,穿着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裳,裤脚扎得很紧。奶奶是个缠过脚的女人,小脚呈三角形,脚面突起,走起路来步子很小、但迈得飞快。鬓角的银发迎风飞舞,每天总是匆匆忙忙打理着她的日子。
早晨的太阳真是太美丽了,先是爬上屋后的土圪塔,穿过树丛射出几道霞光,然后才从树稍上慢慢露出脸来。
这时奶就喊着“黑宝,起来!提水啦!”
奶奶提着瓦罐,迈开那三角形的小脚,带着黑宝要到一里远的地方去提水。
昨夜的露珠依然挂在路边的草丛上,在晨光的照射下发出七彩的光芒,晶莹剔透。蹾下来用手一戳掉下一个,一戳掉下一个,这就是黑宝小时的玩具。
“黑宝,别玩了,快走啦!”
走过那段小路,绕过那个杮树弯,就到那段石崖下,石岩中有股筷子粗的水柱长流不息,在石头上溅起小小的水珠,可好看啦!看着这在阳光的照射下五彩缤纷的水花,让黑宝感到是那么的迷幻而稀奇。
当然,黑宝也会坐在树下去看那蚂蚁上树看上半天,他不知道它们都在忙碌些什么,嗨!这个世界总是令人有太多的惊奇了。
“黑宝,别玩了,回去啦!”
跟在奶奶的后面,望着奶奶的背影,他相信奶奶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也是最厉害的人。奶奶是见过世面的人,奶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怕,甚至连鬼都不怕。(是啊,这个抵抗过日本活鬼子的女人,还怕死鬼吗?)
每当晚上四野一片漆黑,远处的山谷里时常会传来几声鸟叫声。那时黑宝就会爬到窗前,去看那夜空中的繁星点点和层层叠叠、灰蒙蒙的群山。在这黑夜里的山峦中,有一处远山的背后,总是在夜幕降临后泛起白光,映亮了那儿的上空。黑宝望着那儿看得出神,但又十分不解。这时奶奶就会来解释:那亮光下面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市,有宽阔街道、漂亮的房子和穿着靓丽男男女女,每天都发生着稀奇的故事……。那是黑宝最初的理解、也是黑宝最初的梦想。
当然,他们晚上也是不点灯的,如果黑宝闹腾着不睡觉,奶奶就会讲讲鬼的故事,当黑宝吓得拥到奶奶怀里的时候,奶奶总会乐得偷笑。
黑宝和奶奶每天都要提二三趟水,这水眼离黑宝家远点,离杨家却很近。提水时,经常会看见杨家的小女孩叫杨点花,她家大人都去生产队干活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门口,用一根木棒在地上划道道玩。这时奶奶就会说“黑宝,去玩吧!”
杨点花比黑宝小两岁,头发黄黄的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苍白的小脸上还有几块黄斑点,别人都叫她“黄毛丫头”。也许觉得自己有些丑吧!所以她从小就害羞、胆小、怕生人。
当然,她对黑宝是信赖的,黑宝来了她可高兴了,总是对着他傻笑。因为黑宝会带她去玩,去挖一种叫“路路葱”的草根,那草根又脆又甜可好吃了。
那时黑宝总牵着她的手,跑到地头,钻进草窝里,用小木棍撬开土层,挖出又白又嫩的“路路葱”根让她吃。是啊!那时的她依偎着他、依赖着他,他当然有责任把好吃的留给她。他们也常常忘记回家、忘记了天黑、忘记了肚饥。这时奶奶就会站在地头叫喊着“黑宝,回来吧!黑宝,回来吧……!”
在那个童年里,他们曾汲取了那草根的养分,爬在这草丛中、土窝里,在这遥远的地方、偏僻的角落,开启了对生命的最初的发现、理解、认识……。
二
那一年,黑宝初中毕业了,又回到这山坳里来了。
试想,奶奶是个小脚女人,又怎么能供得起黑宝上学呢?这都要感谢共产党、感谢社会主义。是啊!虽然奶奶是个小脚女人,一般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但生产队每年都会按人口分给他们粮食,加上奶奶再去地里拾点麦子,吃的是不缺的。
黑宝上小学、上初中的课本费都是大队掏的和学校免的。奶奶常常念叨要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让我们奶孙俩有饭吃、有学上。家里唯一的一张像就是毛主席像,贴在桌子后面,奶奶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主席,拂去像上的灰尘,主席也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生活。奶奶常说:主席不迷信,所以他们什么也不怕,主席才是我们家的守护神。
按照黑宝的学习成绩本来是可以上高中的,但队长还是劝黑宝回来照顾奶奶。是的,奶奶的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黑宝回到山坳后,队长会安排点轻活让他干或者让他在山坳里那几块地里去除草。那时杨点花还没有毕业,她比黑宝低两个年级,她上学时脑子可笨了。在村里上小学时几个年级坐在一个教室里,她总是用善良的目光望着黑板上费解的数字,然后再回头去看看身后黑宝,她想不明白这些数字跟她的生活有什么关系。
黑宝除了照顾奶奶完成队长指派的任务外,就是盼星期天了。因为每到星期六,杨点花都要回家来拿下星期的干粮,那时黑宝就能给她及时补课了。也许是杨点花从小对黑宝的信赖吧,再加上黑宝的耐心,在学校她听不懂的,在黑宝这儿她是可以听懂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两年后她按时毕业了,也回到这山坳里来了。那年黑宝快十八岁了,她也十六岁了,他俩终于又到一起了。
就在杨点花回来的半年后,奶奶偶遇风寒,竟一病不起,大队保健站医生开了十几副草药,奶奶服后仍不见好转。有一天医生告诉黑宝:你奶奶恐怕不行了!那年黑宝才十八岁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曾经抚养他成人,刚毅、自信奶奶就要离开他、离开跟在她身后的小不点了,他不知道在没有奶奶的日子该怎么过。
在奶奶最后的几天,黑宝除着急就是悲伤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挽留奶奶的生命。好在有杨点花常来帮忙,这方面点花比黑宝强多了。在弥留之际,奶奶抓住点花的衣角呢喃着,他俩都明白,奶奶愿望是在她走后,点花能和黑宝相伴着、一起生活。
虽然戚戚切切,但奶奶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亲戚和队里的帮助下,给奶奶钉一幅桐木棺材,就葬在山坳前面的地头,那棵老杮树下面。
在这些日子里,黑宝忘了时间、忘了饥饿,多亏了杨点花常来送水做饭,还有耐心的劝解和安慰。黑宝深深的明白了,这个看似学习不好的女孩却天生善解人意。黑宝在痛苦中慢慢地恢复过来,是啊!生活还要继续。
虽然上学的她不太优秀,但在生活中却如鱼得水,自从回到生产队后,杨点花却慢慢变得活泼了、也丰满起来。黑宝也长成一个粗犷的小伙子了,他们欢笑着、一起上山下山参加着生产队的劳动。
也许这就是他俩想要的生活吧!情愿在这山坳里呆着,看着奶奶的坟墓、两人一起陪伴着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来建设未来、建设一个美好的家园。
但是情况突变,就在黑宝十九岁半,点花十七岁半的时候,竟然有人来提亲了,父母要她嫁人了……。
三
山坳的前面是高崖,崖下就是小河了。过了河对面就是陡峭的石岩了,一直往上爬到了山顶后,有个村子叫东梁村。东梁村和西梁村隔沟相望,但要是走过去可就难了,得绕一大圈,用上半天的时间,就是俗话说的:两山能说话,见面得一天。
东梁村傍有一条土公路直通县城,常见公路上飞扬的尘土中夹杂着汽车的喇叭声。东梁村的村头有户人家姓王,盖了三间大瓦房,墙面用石灰粉得雪白,在树丛的衬灹下显得十分耀眼。黑宝站在山坳里常能听见那户人家的鸡鸣和狗叫声,那就是杨点花的婆家。
吃了人家的点心,接了人家的花布,这门亲事父母就算定了。黑宝和点花这俩从小在一起亲密的玩伴难道就这么分开了?
他俩在伤心中慌乱着,情急下杨点花直接向父母吐露了她和黑宝俩人的心事。父母也知道他们的那点小九九,然而在父母斟酌之后,还是决定把她嫁给王家。杨点花流泪抗争,但父母却会无休止地给她做工作。点花也急切地暗示要黑宝上门去说。黑宝壮着胆也去了,但每当他到杨家门前时,门都会被及时地关住了。他多次在杨家门前徘徊着,但点花的父亲,那两只贼绿的眼睛总是尖酸地盯着他,拒他于千里之外,意思和“滚”差不多。
毕竟是父母养肓了她,这个孝顺女儿最终还是拗不过父母,或者说在他们那个年龄,还没有力量抗衡这发生的一切。
那天艳阳高照,山坳里也热闹起来了,杨点花就要出嫁了。男方家顾来来了一辆冒着黑烟的“东方红”拖拉机、拉着嫁妆来了。杨家的门前贴满了“喜”字,人们喧哗着、出出进进地忙碌着。
黑宝就靠在山坳前面的老杮树身上,目视着这一切。饭后,人们就要出发了,黑宝清楚地看见杨点花低着头、穿着一身红衣服,被人们推桑着上了那辆拖拉机,也清楚地看见她扭头注视着大杮树下的黑宝,黑宝知道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此刻的心都碎了。
送亲的队伍簇拥着杨花爬上了山坡,穿红戴绿人们的在墨绿色的柏树丛中时隐时现、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吹吹打打”,在黑宝的注视下、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远去了。
那时他明白了,命运不一定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些日子,你感觉天都是灰暗的,痛苦和无奈让他泣不成声,他躺在床上、挣扎着、坚持着……。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生气………,一切都会过去,而逝去的将会是美好的回忆。”这是什么名诗啊?他觉得这个诗人的脑子一定出了问题,逝去的又怎么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呢?
从此以后,黑宝孤单地走在这山路上。他不想再看见对面的那座白墙瓦房,他要坚强,但那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他难以相信这是真的,难道杨点花真的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在那段煎熬的日子里,黑宝都魔怔了。他在山路上走着、想着,就在地上画了一个头像,正是杨点花的父亲,每天走过时都要上去跺上几脚。一天黑宝正在跺脚时,听到背后“哼”了一声,黑宝吓了一跳,楞在那里不动了。
背后走过来的正是杨点花的父亲,他戴着蓝色的咔叽布帽,帽沿一圈的汗渍渗出了明显的白斑,他背操着手夹着一根旱烟杆,烟锅上系的烟袋子在屁股后面左右晃悠着。他轻蔑地看了黑宝一眼说“嘿嘿,娃,那不管用。”然后就迈着轻松的步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还丢下一句话“唉!你说你有什么啊?”
黑宝站在山路上,脚下还踩着那个头像,他想着:是啊!我只有奶奶留下的那两孔烟火薫黑了窑洞外,我还没什么呢?。
他望着远方,望着茫茫的群山,望着浩渺无际丘陵,他突然蹾下来失声地哭了……。
四
就在杨点花出嫁一年后,杨家也在女婿的帮助下也搬上山梁了,这山坳里就剩下黑宝一个人了!
生产队为了照顾他,就让黑宝在山坳的那几块地里干点农活,很少上山了。村民们建议黑宝搬到山上面住,队长也帮他在梁顶批了块基地,但黑宝目前还没有那个能力,他想等两年再上去。
虽然山坳离村子有些远,但这儿那几块肥沃土地,却在生产队的粮食收入中占了很大份额。
除了土地肥沃外,这山坳的四季都有着不同的美丽。
冬天,山梁上都白雪覆盖了,但雪在这儿却化成了雨水,常常会看见石岩下还有小草葱绿。春天,这儿野菜品种特别多,有很多的野花也能吃。秋天庄稼熟了,山坡上的杮子、山果也熟了,人能吃还能喂猪,常常让山梁上的人很羡慕。夏天,蝉在树上从早晨鸣到黄昏,橡树林里此起彼伏,走进去的人就像进了一座迷宫,让人沉醉。如果你在林子里转悠渴了,石岩下就有清澈的山泉水。
山坳虽美,但这儿的夜晚还是有些空荡,天上繁星点点,草丛中蝈蝈叫个不停,黑宝在这种环境中觉得有孤寂,于是他养了一只狗来做伴,取名叫“小黄”。
“小黄”也很快就能为黑宝保驾护航了,凡是它觉得对黑宝有敌意的,就会瞪着眼睛对着人家狂吠一顿。黑宝到地里干活时,它总是跟在后面跑来跑去地忙碌着。
一天中午,“小黄”对着山坡不停地吠叫,果然从树丛中有人。原来是生产队的会计下来割编筐的荆条,黑宝就帮着他割了不少。休息时,他俩坐在大杮树下,会计给他讲了不少的囯内、国际形势。他挥舞着胳膊、时而感叹、时而激愤。黑宝呆呆地听着,丝毫没辜负他的激情付出。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会计说:据小道消息,为了大家吃饱饭,可能要包产到户了,有些地方正在实施。对此他在疑虑中思考着:这不是走集体化道路吗,咋有拐回去了呢?……。
不久这消息得到了证实,西梁村也开始落实包产到户政策了,分地单干了。黑宝无可争议地分到了山坳里的一块地,还有一头老牛。从此,这山坳里就剩下黑宝、老牛和狗了。
生产队没了,队长也不吆喝了,但黑宝的心里好像没底了。黑宝对种地还是很不在行的,好在山坳里还有别人分的地,只好跟上别人学呗。
黑宝成了一家之主,带领着老牛和黄狗开启了新的生活模式,那年黑宝二十一岁了。
在这皇天的一角、在这空旷的山坳里。在这黄色的土地上,无论是在早晨的霞光中,还是在落日余晖里,黑宝带领着老牛和黄狗在地里头舞动着,在苍天下、在远山中演绎着他的人生。
太阳在移动,光线在移动,山川在移动。但黑宝带领着他的老牛和黄狗,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的日子。虽然夜空下,远山上空泛起的亮光,常常唤起了他内心渴望。但黑宝还是想在这祖辈们留下的土地上、生活着、坚守着。
那天下午,黑宝把老牛绑在杮树下,自己到地里去收拾玉米杆,先把玉米杆捆好后再扛到地角头,这都是老牛冬天的草料。黄狗正在地里撒着欢,不一会,它突然望着对面的山梁不动了,然后对着那座白墙瓦房“汪汪”地叫着。
黑宝觉得有事,就朝对面望去,果然看见,那房前的树旁下站着个穿红衣服的人,久久地朝他望着 。
那正是点花,自从她出嫁后,他俩就再没有见过面。平时啥情况黑宝不知道,但今天点花好像明白地告诉他,她就站在那儿望着他。黑宝打了个激凌,心中一丝酸凉涌起,眼睛已经湿润了。
他怔怔地站在地的中央,怀里还抱着玉米杆,此刻是那么无助,那么茫然。多少日子的坚强却轰然倒塌,玉米杆也撒落一地………。
看到主人的悲伤,黄狗愤怒地朝对面叫着。黑宝醒悟了,忙蹾下身去捏住了黄狗的嘴巴。他相信自己能忍住泣沥,只是在数着地上掉下的眼泪,一滴、二滴、三滴、四滴………。
点花能够想到,在她离去日子,黑宝是怎么度过的。今天她只想告诉他,他一直在她心里。
那年匆匆,谁不心殇,今日翘首,却又看不清你的容颜。你是否知道,我也有泪,但却只能在眼眶悄悄打转。
看着黑宝,树旁的点花有些忍不住了,她低着头、捂着脸了跑回了房子。
五
分田到户后,吃饱饭已不是问题了。农民起初都是靠买粮食挣钱的,但买粮远远抵不过经商,有不少人开始做小生意了。这山坳里的土地,除了黑宝外已经没人想种了。就算是山梁上的土地,人们为了照顾生意和干其它挣钱的活,把土地转租给别人了。开始还能收取少量的租金,后来连租金也不要了。人们逐渐认识到随便干个啥都比种地收入高得多。在市场经济的变化中,很多人选择了不同的收入渠道。随着轰轰烈烈的城市化和经济规模的发展,更多的年轻人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了,那儿工资高就往那儿跑。此刻,村里的地白送人也没人种了,很多土地彻底撂荒了。
在这偏僻地方、空旷的山坳、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黑宝仍然在坚持着,过着周而复始的日子。
白天,老牛和黄狗伴随黑宝在田地耕作着。漫长的夜里,黑宝仍然像小时候那样,隔着窗户,望着远山上空的亮光发呆,那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对于眼下的这种状况,黑宝陷入了对前途深深的迷茫中。他想坚守这片土地,但他的内心却又躁动不安。
看着阳光下不断变化的山恋,听着星月下声声的虫鸟啁啾,脚下这一草一木也成了他诉说的对象,他想写一首诗,他想唱一首歌,他想大声地呼喊着什么……。
“啦呀啦!啦啦啦啦呀啦……”这歌就是他的心声、在歌里他的迷茫着、希望着、倾诉着……。
美丽的山坳啊!美丽的风,美丽的阳光,美丽的石头。这忧郁的歌声是否和着那微风、已飘过山恋、飘向远方、飘向那向往的城市上空。
他在歌声中遐想着,遐想着未来,遐想今后的日子,那是一阵的亢奋、一阵的忧愁,就这么反反复复折磨着这棵年轻的心灵……。
黄狗长大了,雄性激素也许让它烦躁不安,有时会莫名其妙的哼叽着,发出些听不懂的狗话。不久,这个壮实的黄狗跑出去了,第二天晚上回来,还诓了一只母狗,每天它俩卿卿我我好不喜欢,从此山坳里他们四个在一起生活了。但是母狗没过几天就窜了,也许是想家了吧!自从母狗走了,黄狗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中间黄狗又跑出去了几次,每次回来都兴奋不已,也许是看见它孩子了吧。
那一天黄狗又跑出去了,天黑了还没回来。半夜时分,黑宝突然听到有“哗啦、哗啦”的扒门声,黑宝知道是黄狗回来了,可是平时黄狗回来都卧在门外,今晚这是咋啦?黑宝急忙开开门,黄狗冲进了屋内,用前爪划着水缸,看来黄狗是渴急了,黑宝急忙打一盆水放在地上,黄狗咕咚咕咚地喝着,喝完水后,黄狗就靠在黑宝腿上喘着粗气,突然间,它“扑通”一声倒下了,黑宝呼唤着黄狗,摇着黄狗,但黄狗已经死去了。黑宝摸着黄狗的全身查看,发现黄狗的肚子涨很很厉害,这说明黄狗是受了内伤,也许被人打了,也许被车撞了,但它在临死前,还是赶回来见了黑宝一面。
老牛知道黄狗死了,显得闷闷不乐,每当走过黄狗掩埋的地方都会哞叫几声。黑宝只好抚摸着老牛安稳着它。从此,这山坳里就剩下黑宝和老牛相依为命了。
去年秋天,老牛的体力也出现了问题,秋耕麦种时老牛明显在挣扎着,黑宝很不忍心了,剩下的一亩多地索性也不犁了。黑宝尽力弄些好的草料让它吃,但老牛的牙口已不行了,身体也在消瘦下来,黑宝只好拌点面汤让它喝来维持生命。一天早上,黑宝听到了牛圈里有响动,他忙跑了过来,只见老牛想费力地站起来,但最终还是倒下了,只有那两只眼睛怔怔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黑宝,黑宝知道它死了,抚摸着它的头,合上了它的眼睛。
埋了黄狗,埋了老牛,这山坳就剩下黑宝一人了。
黑宝在山坳里徘徊着、感想着。这里是生养他的地方,每寸土地都他的足迹,他爱这儿,爱这儿的一草一木。但今后该怎么办呢!他决定去问问老会计,老会计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是市作协的,他经常写诗。
六
“出去吧!在家种地不行了,你看大家都走了,咱这西梁村也快空了,很多人都住进县城了,村里就剩下我这几个老傢伙了,你也出去闯闯吧!”这是老会计劝黑宝的话。临走时,老会计还送了他一本杂志说“黑宝,这上面还有我写诗呢,你拿去读读”
打工吧,出去打工了!这是黑宝最终的决定!当他做了这个决定时,黑宝不是兴奋,而是感觉心中在深深的哭泣!他真的要离开这儿、离开这片他深爱的土地吗?
麦子还没有熟,等收了麦他就准备出去打工了。趁这几天有空,他要再走走这熟悉的山坳,他要把这儿所有的都刻在脑子里,那怕走到天涯海角,这儿的一切都是不可忘却的。
拿着老会计送给他那本杂志,黑宝走出了屋外。哦,山坳的春天依然美丽如故,阳光是那么的温暖而慈祥。
在宁静中,他走走这幽静小道,去寻找儿时的脚步,那份童真瞬间被唤醒,冥冥中他又看见,在那苍茫的天际下,银发飘飘的奶奶,依然带着她身后的那个小不点,在这山道上匆匆地行走着,此刻此景让人心碎,让人落泪……。
来到这杮树湾,去抱抱那棵老柿树,去亲吻那些还青涩的杮子。弯下腰抚摸着路傍的野花小草,它们拱起泥块和石子在倔强的生长着,完全忘记了山那边繁华和浮躁的世界,在这尘世中独处芬芳。
走过杮树弯,再去喝一口儿时和奶奶提水的那股清泉。石岩中那股筷子粗的泉水,在阳光下依然清澈而透明,落在石头上溅花五彩缤纷水花,多少年来,就这么久久不息地流淌着,滋润着这山坡上的生命。
在这清泉傍,正好能看见杨家住过旧院子。他似乎又看见了儿时的那个小脸苍白、头发黄黄的杨点花,一个人坐在那儿、在地上无聊地划道道玩。犹豫中黑宝走了过去,但这里已是残垣破壁了,院门早已被缷走,院里面的窖洞也畅开着。这个曾经让他痛苦、多次拒绝他的院子,今天终于走了进来。
他踩开院中的杂草走进屋内,窑洞还是完好无损,只是墙壁上落下了不少尘土。土炕上还留着一张残缺不全的席片。黑宝心想,点花!这就是你小时候睡过的地方吗?
此时,抬头望去,土屋的上空还挂着几根蛛蛛网,门框上面的小窗户口射下了几道太阳的光线显得特别刺眼而明亮。仔细去看,在这破烂不堪的窑洞里,似乎还留着杨点花生活的痕迹,此景,让他想起了手里的杂志上老会计写的那首诗:
一缕阳光穿过窗户,
照射在这斑驳的土墻上。
在这坑坑洼洼的泥巴里,
我寻找着一起的童年。
虽然知道你已离去,
但我的目光仍在搜寻,
我似乎看见你的身影,
在行踪中楚楚动人。
午饭可吃否?
衣服可暖否?
在你的笑容停顿后,
你是否流过泪?
在这明媚的日子里,
你是否也想起了我!
……。
去年秋天,因老牛身体不行了,黑宝只种了二亩多麦子,现在已经熟透了,就要开割了。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收割麦了,收割完毕准备出发了。
黑宝握着手里的镰刀站在麦地里,他要准备收割了。
碧蓝色的天空,
悬着一轮烈日,
在这荒蛮的原野上,
他站在这如火的麦浪里,
这注定一场艰辛,
也从来也没有幻想过,
能有垂手可得收获。
曾经稚嫩皮肤,
早已伤痕累累,
但这不屈的身躯,
却仍在向前……。
握着这把镰刀,
挥舞着树枝一样的胳膊,
把这人生的诗,
写在夏日的天幕里。
黑宝直起身子,活动一下那酸痛的腰背,喝一口水。趁着这落日后的凉爽,他想一直干到很晚。
此刻,夜幕落下,繁星点点,灰朦朦的远山背后,那座城市的上空又泛起了诱人的光亮。那正是他从孩提时期到现在一直向望着的地方,也让他在迷茫中又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他站起身来望着那远山,他隐约又听到了那声声的呼唤唤:黑宝!快来吧!
麦子收完后,他开始收拾家里了,他重新审视了奶奶留给他的这两孔老窑洞,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亲情和温暖。他把桌子抹得干净,像奶奶一样拂去主席像上的尘土,他想有那么一天他还是要回来的。
走过黄狗埋的地方,走过老牛埋的地方,他来到了奶奶的坟头给奶磕了头,“奶奶,我走了,我要去那个城市了,但我每年都会回来看你的,你放心吧!你的孙子已经长大了”。
他砍了一根木桩,栽在山坳前面的地中央,上面挂了一件衣服并用绳子扎紧。他不知道点花现在是住进城了,还是在对面的白墙瓦房里,但此从那次,她站在房前的大树下久久地望着他之后就再没见过她了。但他想,如果点花看见这个,她应该知道他已经走了,已经离开山坳了。
清晨,白色的浓雾笼罩着山村,隐隐绰绰的树丛中,看见人们在纷跑着,叮铃叮铃的铃声响起,那是他们出发的信号,有种声音在呼唤着:快走吧!捡金子去了。
黑宝爬起身来追上伙伴们,一起越过河流、走过沙滩,面前是一座看不见顶的高山,只见那山顶上金光闪闪。伙伴们奋力向山顶爬去、爬去……。在这陡峭的山路上,在这捡金子的路上,一会儿是狂风暴雨,一会儿是烈日酷晒。在他们中间有些人已经在爬不动了,倒下了,但仍有人在坚持着、咬着牙向山顶爬去,黑宝就是那个……。
黑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做了个梦。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都因自己昨晚睡的太晚了,但他不知道这梦预示着什么。
黑宝锁好门,背起行囊出发了。他爬上了山坡的石子路、穿过墨绿色的柏树丛来到了山梁上。然后回过身站住了,他要再看看这条山路,再看看这个山坳。
望着这个生养他的地方,这儿一草一木,他是多么的不舍:
“美丽的山坳,我走啦!”
望着对面山梁上那座即让他无助、又无法表达酸楚的白墙瓦房说:
“点花………,我走啦!”
黑宝蹾下来,再摸摸这家乡的土地,两行泪水洒在这干黄土路上。
他转身出发了,走过了西梁村,生产队的老库房已经是破烂不堪了,风雨侵蚀的墙壁上还依稀可见“农业学大寨”几个大字。远远的老槐树下是那位老太啊,用手搭了个凉棚朝他望了几眼,也没认出是谁,只不过是感到稀奇罢了。
黑宝坐上了汽车,然后来又换乘了火车,他像所有的农民工一样奔向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黑宝正是向着那座远山、远山的背后夜里泛着亮光的城市而去。列车在奔驰着,两旁的路灯在窗外闪闪而过,车厢里有人在梦呓,有人在听歌: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
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
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
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
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
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
当一个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时代的开启时,我们都无法逃避。在这个变迁过程中,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历史的烙印。
七
2012年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2016年囯家发改委正式发布《全国“十三五”易地扶贫搬迁规划》,全国打响了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战役,坚持搬迁与脱贫“两手抓”。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全党行动,确保在2020年底,所有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一人不漏,全部迈入小康社会。
西梁村和东梁村全部划进了易地搬迁的范围,黑宝也毫不例外地进入了这个行列,住进入移民新村,住上了漂亮的房子。
扶贫工作队的杨组长具体负责西梁村的脱贫工作,黑宝就成了他精准扶贫的对象。在他的牵头下黑宝进了县“职业技能学校”培训,学习了厨师手艺,从此黑宝告别了打工的生涯,在县城开了个小饭店。
又是一年清明节来到了,山坳里的野花早早开放,车刚刚开到了山梁上,就闻到山坳里飘来的花香。
黑宝在山顶把车停稳后,孩子们早已急不可待了,跳下车就向山坡上跑去,他们一边釆着花一边嘻哈着,在花丛中钻来钻去。黑宝向山坳里走去,还是那条石子路,还是那墨绿的柏树林,只是比以前更稠密了些。
(车在山顶停稳后,黑宝向山坳里走去,还是那条石子路,还是那片墨绿色的柏树林,只是比以前更稠密了些。多少年过去了,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似乎又看见了孩童时期的伙伴们,他们一边釆着花一边嘻哈着,在花丛中钻来钻去。)
走过杮树湾,黑宝来到山坳的地中间,当年离开时栽的那根木桩还在,黑宝扶着木桩,望着对面的房子,他知道点花已不在那儿住了。
这事,黑宝前几年就知道了。
那是黑宝出去打工的第二年清明,老会计一直站在山梁上守望着,他知道清明时节,黑宝肯定要回来给奶奶上坟的,他有很重要的事告诉黑宝。
那日,阳光普照,春风和煕,老会计远远看见一黑点正向西梁村缓缓而来,看模样像是黑宝,便挥手打招呼了。走到跟前一看,果然是黑宝,老会计对黑宝说:上完坟后,到他家里来有话要对他说。
黑宝来到山坳,那亲切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路旁的野花和小草都在向黑宝打招呼,黑宝笑了,我们又见面了。
黑宝给奶奶上完坟后,就来到了会计家里,老会计告诉他:就在黑宝出去打工的几个月后,点花从外地回来了,她知道黑宝已经不在山坳了,就到西梁村来打探黑宝的消息,到了老会计家里,老会计也不知道黑宝出去打工的具体地址。老会计有个女儿叫陈晓就住在县城,村里人到县城办什么事都去找她,老会计就让点花去问问陈晓,也许陈晓知道黑宝的消息。
陈晓比杨点花小一岁,称点花为姐,俩人从小就很熟悉。杨点花离开西梁村到县城找到了陈晓,但陈晓告诉她,黑宝走的时候她并不知道,所以她现在也不知道黑宝的地址。即然如此,杨点花就把一个包裹交给陈晓,让她无论如何转交给黑宝。陈晓就告诉父亲,要他在家盯住黑宝,如果黑宝回来,让他一定到她家来,把杨点花留下的东西取走。
黑宝听了这话,就告别了老会计来到来到县城去见陈晓。那时,陈晓早已在小区的大门外笑嘻嘻地等着他。
“黑宝哥,接到父亲的电话,我估摸着你这会就快到了,走!到家里说。”
黑宝来到陈晓家,饭菜早已端上桌,陈晓说:“黑宝哥,先吃饭。”
“不吃,不吃,我都吃过了。”
“黑宝哥,你客气个啥!咱村谁没在我这儿吃过饭,这饭你一定得吃,再说了,我小时候还常喝你奶奶的圪塔汤呢!”
看着陈晓如此坚决,黑宝只好坐下来了,饭间陈晓向黑宝说了点花的事。
“黑宝哥,点花姐其实比你早一年就出去打工了,那次她回来有事,办完事就又去四川走了。她来我这问你的消息,但我也不知道你去那儿了”
黑宝低头听着,没有说话。
“她男人比她大十几岁,以前是开大车的,也挣了钱,在这县城东街也买了房子,后来车出事了欠账了,把车也买了,这几年点花姐和他男人一直在四川打工还账呢!”
黑宝一直听着,没有说话。
“多年没见面了,我和点花姐说了很多事。那天晚上,她也没回家,我俩就睡在这儿,她说起你俩的事,不光她流泪、我也流泪了。”
黑宝没有吭气。
“其实你俩的事,以前也有些耳闻,只是不太详尽。黑宝哥,点花姐这次去四川走时,特意留给你的东西,我一直保管着,今天我就交给你。”
“好的”黑宝说。
饭毕,黑宝要走了。陈晓把包裹交给了黑宝,把黑宝送到大门口说“黑宝哥,你要一路保重!”
“好的”黑宝说。
记得那天,黑宝从陈晓家出来后,他把那包裹一直包在怀里,舍不得放下。他突然想起那年点花站在白墙瓦房的树旁下,故意让他看见,也许那时,她就要出去打工了。
直到晚上,黑宝才小心地打开包裹,除了衣物外,里面有一封折叠整齐的信,信中写着:黑宝哥,我这次回来没能见到你,想给你说的话很多,但又无法说清,就用我抄的这段小文来表达吧!……含泪在目,欲说那年别苦,今日分飞,却不知何日来归。眼看风华已欲尽,知你红尘还独酌,此事我难忍,更让我难当,知我何种滋味在心头?心素与你千千次,奈何风雨总稠稠。水东逝,终成恨,已不回。只盼来世轮回,再做红颜,了我今世情缘,补我一世亏欠,定伺君于朝朝暮暮……。
今天,黑宝又来到了山坳,木桩还在,只是经过岁月琢蚀已经变得沧桑了,但它还没有杇。
黑宝明白点花的心思,望着对面山梁上的房子,黑宝心里在说:点花!你就是我的妹妹、亲妹妹!不管你在那,只要你好就行!
从地里回来,黑宝来到自己的窑洞前开锁进屋了。虽然黑宝住进了移民新村,但他每年都会回来打扫这窑洞。杨组长说了,这里的石子路也要修了。这山坳里的窑洞曾是抗日根据地,后人是不应该忘了的,还修纪念碑,县作协会经常来采风,那时这窑洞就有用了。
黑宝还清晰记得黄狗埋的地方和老牛埋的埋方,他不会忘记它们。最后黑宝来到了奶奶的坟头,拔去周围的青草,烧香磕头后,他站在奶奶坟着,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奶奶,你放心吧!我们现在日子好着呢,住进了漂亮的房子,还有那美丽广场,奶奶,你要是还活着能去看看该多好啊!奶奶,正像你说的,这都是托共产党的福,你那时感谢共产党,而我今天还要感谢共产党!
奶奶,你安心吧!安息吧!我明年会再来看你!
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社会主义建设的进程中,每个人都付出了自己的艰辛和努力,这正是这个民族伟大复兴的动力,在这个洪流中也包括黑宝,那怕他就像这浩瀚大海里的一滴水。
作者:秦圣宝 男 山西省运城市平陆县医疗集团职工,平陆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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