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东哥循着我的声音,眯缝着眼睛,在努力适应黑暗给他带来的不适,他慢慢地走向我们。
我们站在大铁门外的阴影里,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突然出现,高兴的不知所措。
陈东晓。二姐大声喊道。
晓东哥加快了脚步,从大铁门的小偏门里出来,二姐和我抢先迎了上去。
晓东哥看到我和二姐,惊奇地说,哎呀,王莉、小雨,你们怎么在一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一看到晓东哥,就觉得特别的委屈,眼泪更加不争气地往下流,也不张罗找王苛了,一路上稀奇古怪地瞎想,把我自己吓得半死,这会儿有些撑不住了。
晓东哥怜爱地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笑着说,啥事儿呀?把你哭这样。快别哭了,都成小花猫了。
这时他看到了大姐和大姐身后的月儿姐。稍一愣神,马上就很热情地说大姐也来了。又朝月儿姐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晓东哥随后又把目光投向我说,小雨你刚才说找谁?
我抽搭搭地说找王苛。
晓东哥看看我,又看看二姐,笑着说,谁是王苛?我们这儿没有叫王苛的呀!
我马上抢着说,王苛是我同学,他姐夫在你们这儿工作,王苛经常中午上他姐夫这儿吃饭。
晓东哥皱个眉头,疑惑地看向那个姓于的老头,于老头缩着脖子,双手抄在衣服袖子里,不耐烦地说,她们也不知道那个王苛的姐夫叫什么名字,上哪儿找去?
晓东哥又转过头来问我们,这么晚了,你们着急找王苛干啥?
我刚想张口,一想到大姐说这事儿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我就又把嘴闭上了。
大姐接过话说,小陈,我们找王苛有点事,暂时还不太方便说,你看你能不能再帮我们问问,看看你们供销社有没有小舅子姓王的。
听到这儿,晓东哥“哦”了一声,然后又转头问于老头说,于大爷,她们说的是不是老谢的小舅子王三呀?还没等于老头回答,晓东哥又转过身来面向我们说,我说的这个王三,个头和我差不多,不算胖,圆脸,小眼睛,挺白的,总爱穿个洗的发白的蓝衣服?
我急忙说,对对对,就是他。然后心有不甘地补充说,但是他没有你高。
晓东哥笑了,然后对大姐说,这小子八点多还来了,和我说上他姐夫的办公桌取书,没一会儿就走了,说要回家,我还寻思和他下盘棋哪。
我们像溺水要沉入海底,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顿时都精神起来。
除了月儿姐,我和大姐二姐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他家在哪儿?
晓东哥寻思一下说,好像在红光吧?又肯定地说是红光。红光是我们那里的一个公社。
大姐又问,他是一个人吗?
晓东哥说,那我还真没注意,就看到他忙叨叨地到他姐夫的办公桌,拉抽屉找了两本书,然后把他放在这里的一件衣服拿走了。
那个于老头咳嗽了一下说,不是一个人,门外好像有个小姑娘在等他,两人一起走的。哼,现在的年轻人呀!说完往地上“呸”的一声,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好像说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我急忙说,大爷,是真的吗?
于老头很不高兴地翻了我一眼说,我这么大岁数了,编这瞎话干啥?我打更那个屋,正好能看见外面。
听于老头这么一说,我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王荷应该是和王苛在一起,说明她没死。
今天晚上,从我知道王荷没回家,心里就一直充满了自责和懊悔。我自认为和王荷是最好的同学,她对我的学习也多有帮助,可如今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都没能好好安慰安慰她,陪陪她,却让她一个人离开了学校。许是我小说看多了,在不知道她的下落前,我就寻思她自杀了,这种担心搅得我心慌意乱,双泪长流,如果她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觉得我一生都不会安宁。
我看大姐和二姐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大姐对晓东哥和于老头说,谢谢你们了,那我们走了。
我忙问大姐,咱们还要去红光吗?
大姐还没回答,晓东哥说,别客气,大姐,我也没做什么。这么晚了,你们真要去红光呀?红光离咱们这30多里的路呢。
我看到大姐的脸扭曲着,在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颤抖着说,那也得去。
从我们学校开始找到这,一路上,大姐和二姐都从容淡定的,没看出她们特别着急,可是,已经知道了王荷没事儿,和王苛在一起,反倒是还哭了,我却有些不理解了。
晓东哥对大姐和二姐说,大姐,王莉你们先进屋,咱们商量一下,我虽然不知道你们遇见了什么难事,但你们几个女的,半夜三更的,要去红光,走那么远的路,太不安全。
大姐和二姐两人相互望着,有些犹豫。我这会儿正好尿急,就对两个姐姐说,咱们先进屋吧,我要上厕所。
大家都笑了。于是我们一行人,在晓东哥的带领下,进了供销社。
我原来以为,供销社就是外面那个卖货的商店,进了门才知道,后面比前面的商店大许多。
于老头也回到靠近门口的收发室。我一看那个斜对着大门的窗户,还真能看到大门周边。
我问月儿姐去不去厕所,月儿姐点点头。晓东哥把大姐二姐带到一个办公室,然后领着我和月儿姐,去走廊尽头的厕所。
到供销社后,月儿姐几乎没有说话,我看她一直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我们围着晓东哥七嘴八舌的,她也是真插不上嘴,主要是她和晓东哥还没有正式的认识。
这会儿,晓东哥稍前我们半个身子,目视前方,我和月儿姐并排,稍后半步,我们三个急匆匆默默地直奔厕所,有点像憋不住尿的感觉,我觉得有点尴尬。
于是我说,晓东哥,这是我月儿姐,我妈妈好朋友的女儿,在我们学校文科班复习呢。
晓东哥马上回过身来,有点腼腆地向月儿姐打招呼,你好,我是陈东晓。
月儿姐脸唰的一下就红的,看着晓东哥轻声说,你好,毛晓月。
其实这两人早就在我的广而告之下,知道了对方是谁,但却偏要像初次相见一样,还需要在这么一个特定的环境下,由我一本正经地引见,才算正式的互相认识,我就觉得特别有趣。在那个封闭的年代,那个年纪的我,还真是理解不了春心萌动的男女之间,矜持得近乎于虚伪,而形成的一种谁都能感受出来的掩饰。所以我忍不住“扑哧”地就笑了,然后大惊小怪地说,呀,你们俩的名字都有晓,嗯,你俩有点缘分。
月儿姐使劲地捏了我手一下,我“哎呦”一声,晓东哥忙问怎么了?
我笑嘻嘻地说,着急上厕所。
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
到厕所门口,晓东哥体贴地把灯给我们打开,然后告诉我们冲水拉手的位置,让我们不要急,他在外面等我们。
回到晓东哥的办公室,除了大姐和二姐在,还看见一个年轻的男生,坐在一个办公桌边上,桌上摊着一副摆好的象棋。
晓东哥对那个男生说,亮子,你先去值班室,我这里有点事儿。
亮子听话地站起身来说,棋还下不下了?刚才可是一比一。
晓东哥笑着推着那个亮子朝门口走,边走边说,一会儿,一会儿。推亮子出去,关上门,然后面向大姐和二姐,眼睛看着二姐说,王莉,相信我就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二姐看了大姐一眼,就把整个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
晓东哥听后,抬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他们走了大约有两个小时了,应该还没到,你们坐着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着话晓东哥就拉开门往外走。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晓东哥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后面跟着那个亮子。
晓东哥对着我们说,走吧,我开车和你们一起去。
大家吃惊地看着晓东哥,这番操作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我无不羡慕惊喜地说,晓东哥,你还会开车?车在哪儿呢?
晓东哥说,车在后院,快走吧!
我们都急忙跟着晓东哥和亮子往外走,大姐忙不迭地一个劲地说谢谢。出门向右拐,黑乎乎的,我们不熟悉地形,跌跌撞撞地,半天才适应周边的环境。
晓东哥和亮子带我们来到一个小型的卡车前,熟练地打开车门,让我们大家上车。不知道其它人,在这之前,我反正是除了公交车,从来没坐过其它的汽车。
这是一台前面驾驶室里有两排座,后面有个敞篷车箱的小型客货两用车,俗称半截子。车还挺新的,也很干净。我、二姐还有月儿姐坐在后排,大姐坐在晓东哥旁边的副驾驶上。
晓东哥对那个亮子说,去拿几个干净点的苫被扔后面。
亮子应了一声走了,很快就回来往后车厢里扔进几个像棉被一样的东西。然后走到车前面对晓东哥说,你小心点,那个二档有点蹩劲。
晓东哥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趴在摇下车窗的车门上,对着亮子说,我知道,放心吧。今晚你别回去了,先替我值班,我完事儿就回来。去,让于大爷把大门打开。
说着话,晓东哥拧车钥匙,把车子发动了起来,突然亮起的车灯灯光,无遮无挡地光芒四射,把漆黑一团的夜晚,照得透白雪亮,我看见了灯光前上下飞舞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