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东哥的悲喜人生(4)

王荷的两个姐姐在周末的大晚上来学校,正赶上我和月儿姐在锁教室的门。

我听到有人喊我,转过身,见是王荷的大姐和二姐,我的内心便升起了一丝不安的情愫。

这两个姐姐我都很熟。

我四年级从奶奶家被妈妈接回来,就转入了镇中心校的四年四班,和王荷同一个班。那时候王荷学习就好,还懂事,我妈妈特别希望我和她能成为好朋友。

也正如妈妈所愿,我和王荷很玩得来,因为她事事都谦让着我。每当下午放学早,王荷就会把我带到她的家里,这是妈妈唯一允许我放学不回家可以去的地方。

王荷家是一个平房,院子很大,里面有两棵果树,一棵是杏树,一棵是海棠树。房子是一溜排开,大概有四间,我们总去的房间是个套间,两个套间门口,有一盆柳桃,常常开着粉红色的花朵,王荷和三姐住在里间。

王荷喜欢读书,记得那会儿王荷就看过小说《青春之歌》,她记忆力特别好,曾绘声绘色地给我讲林道静和余永泽两个人的故事,小说里的人物对话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当她讲到受到欺骗和侮辱的林道静在沙滩上,面向大海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把九岁的我哭得稀里哗啦。在我的央求下,王荷把她姐姐那本《青春之歌》偷偷拿出来借给了我,我则瞒着所有的人,偷偷摸摸地读完了那本当时还是禁书的《青春之歌》。那是我看的第一本有描写爱情的书籍。

大姐和二姐那个时候是下乡知青,下乡的地方离家不远,经常回来。她们都特别喜欢我,每次都从农村带回来,我最喜欢吃的哑巴苞米花,香酥崩脆;夏天还给我摘树上的杏子,杏肉吃掉,杏核洗干净,在地上当弹子来弹。在这个家里,我就像她们最小的妹妹一样,得到了无限的宠爱。那是我童年印象中,最被重视和尊重的一段日子。

因为忙于高考,好久都没有见到姐姐们了。

我急忙拉住两个姐姐的手,问她们这么晚怎么来了?

大姐往教室门口张望了一下,又四处看了看,笑着问我,教室里没有人了?我和你二姐没接到小荷,一路迎来也没遇见。

我的脑子当时就嗡的一下。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也变了,大姐和二姐忙问我怎么了?

我结结巴巴地说,王荷晚上没回家吃饭吗?她今晚没在学校吃饭。我没说她没上自习,其实我已经把自己吓到了。

二姐说她没回家吃饭,她们以为她在学校吃饭了。因为每天晚上她都差不多8点15分左右就到家了,今天晚上都快8点半了,也没见到她。

我说你们别着急,我去宿舍看看。

我知道她一定不在宿舍,因为王荷根本就不住宿。可我也想不到她能去的其它地方。

我撒腿就往宿舍跑,也没管月儿姐,一边跑一边回忆王荷和我分手时的种种表现,没感觉出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她背书包往外走,拉着我的手,说“我走了”的时候,说的有点沉重。难道是……我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都快四个小时了,她能去哪里呢?

跑到宿舍门口,我突然想,今晚好像也没见到王苛,这一发现让我内心一阵狂跳,我一点都没有犹豫,进了连接男女生宿舍的小走廊,走向左手方向,直接去敲男生宿舍的门。

我敲的有点急。房间里本来乱哄哄的,瞬间就没了动静。然后就听里面有人大声问,谁呀?这么文明?

我气喘吁吁地大声喊,找王苛!

房门打开了,是我班最看不上女生也最烦女生的林力君,一脸的不耐烦,拧着眉头问我找谁?

我说找王苛。

他冲着房间里喊一声王苛。

里面有人回答说不在。

林力君瓮声瓮气地对我说不在。就要关门。

我急忙用手顶住门,接着又问,他晚上上自习了吗?

林力君上下打量我一番,可能发现我神情不大对劲,瞪了我一眼,回头又喊了一声,王苛上晚自习了吗?

这时我看见平时和王苛总在一起的马洪波,向门口走过来,边走边向门口探头问,谁找王苛呀?他没上晚自习。

我听到马洪波说的话了,也没等他走过来,就和林力君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转身往门外走。

还没等我走出门,就听身后传来一句:虎了吧唧的玩意儿!我知道林力君在骂我,可我也没心思回骂了,出门就往教学楼里跑,跑了一半,就看到大姐、二姐和月儿姐在操场上站着。

我呼哧带喘地说王荷不在宿舍。

大姐看我慌慌张张的,拉过我的手说,我们知道她不能在宿舍。小雨,你和姐姐说实话,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把下午开会和前一段时间上体育课的事情简单地说了。

说完之后,我看了看月儿姐,带着哭腔对大姐和二姐说,姐,他们俩真的什么事都没有,都是大家瞎传。

大姐说,我知道。你刚才去找那个男生了?

我说嗯,可是他也不在。这会儿我的眼泪说什么也止不住了,哗哗地往下流。

这时候,宿舍门口就有人出来,探头探脑地朝我们这个方向看了。

大姐对我和月儿姐说,你俩回去吧,不要和其他同学们说。我和你二姐再去找一找。

我哭着说那我们去找老师吧,让学校帮着找。

大姐拉着我说,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人言可畏,我们自己先去找找,实在找不到了,再去派出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俩先回去。

我坚持一定要跟着,月儿姐也要跟着,大姐和二姐拗不过我,又怕太声张不好,就只好同意我和月儿姐也跟着去找。

我们四个急忙往校门外走,突然二姐停住了脚步问我,那个叫王苛的男生和你们班有关系不错的同学吗?如果有,你去问问他,他在镇里有什么地方可去。

我马上转身,说有个和他要好的同学。

我又跑回男生宿舍,直接敲门找马洪波。

马洪波披件棉袄,趿拉着一双球鞋就出来了,红着脸问我什么事?我就把二姐让我问的话重复了一遍。马洪波仔细地看了看我,眼睛里满是疑问。因为这会儿我一定是满脸泪痕。

他犹豫了一下说,你找他干嘛?

我又差点没哭出来,急急地说有事儿。

马洪波人温和,平时话不多,他告诉我说,王苛有一个姐夫在供销社工作,他有的时候中午去他姐夫那里吃饭。其它的他就不知道了。

我说了一句谢谢,调头就走。

在校门口,我向大家说明我问到的情况,大姐说咱们先四周找一找,也许王荷一时难过,想一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于是我们四个商量一下先去哪里找。

我们学校在小镇的最东面,出校门左边是镇里,散落着农家自建高矮不一的平房,夜晚各家窗户透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显露出一些生气;门前和右边是大片的庄稼地,没有一丝的光亮,黑的令人窒息。

大姐说,我们去铁道东的平房看看。

大姐说的铁道东的平房,在出校门的左边,也是我们学校。它在距离我们现在的教学楼,大约有200米一条废弃铁轨的东边。当年我们入中学的时候,因为学校没有那么多的教室,我们这届原来还有四个班在这栋平房里,上了大概一年半的课,后来辍学的人多了,学校进行了合班,这四个班才搬离这里。

我们四个,在二姐手里一只手电筒微弱的光亮引领下,越过铁轨,来到了这个已经用来堆放桌椅和杂物的平房附近。

大家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被满是干枯的杂草遮盖的小路上,小心翼翼地走到第一个房门,我大声地喊着王荷、王荷,房屋内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月儿姐在最后,她更夸张,一下子就抱住了二姐,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着她恐惧悠长的嚎叫。

大姐和二姐都安慰说,没事儿,是耗子。

我们拿着手电,看到的门都锁着,就趴在窗户上往房屋里晃了晃,黑黢黢的都是破烂桌椅,我说王荷不能在这里吧?

大姐没说话,一直沿着房子往北走,我们都在后面跟着,每走一个房间,我们都趴窗户往里面看看,我们的眼睛已经基本适应了黑暗,借着惨淡的星月光,不用手电,就能看清周边的大概。

突然,我看到北边空地有一个水泥台,是和房子相垂直的,这个台子的上面铺着一沓纸,确实是一沓纸,我们都发现了,因为它在幽黑的夜色中,泛着清冷瘆人的白光。

我们四个几乎一起奔过去。

那是一沓马粪纸,应该是去年冬天下雪前放上的,因为它已经被雪水泡过,又被风吹干,现在是紧紧地贴在水泥台上。

我们都很失望,无助地看着大姐。

大姐说,走吧,咱们往北走,一路找找看看。

二姐接过话说,要不咱们到东道口去找找?

我一听心里就更害怕了。因为这个东道口总出事,当地人说那地方邪性,孤魂野鬼在抓替身。

大姐急忙说,不用,小荷不至于。

今晚自从知道王荷没回家,我的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脑海里总浮现她给我讲《青春之歌》的画面,和一些其中的故事情节。特别是林道静在北戴河海边欲寻短见的那一段。

四年级的王荷,闪动着美丽的大眼睛,声情并茂地说“夜是漆黑的,大雨还在不停地倾泻着。林道静就在这样漆黑的大风雨之夜,从庙里径直奔到了海边。

黑得像墨水一样的海水卷着巨浪是可怕的,但是在林道静的眼里,这黑暗的社会更可怕。就这样她跑到了海边,毫没有顾惜地纵身扑向了怪啸着的狂涛巨浪。”

我不敢说出我的不安和恐惧,黑夜掩盖了我流淌的眼泪,我浑身冰冷缩着脖子跟着大家,在这春寒料峭的四月夜晚,沿着这条废弃的铁轨,对着空旷的四周喊着王荷的名字,一直走到车站前面的那条大路,看见了东道口那个门口亮着灯光,看守道口的值班工人住着的小房子。

那个东道口静悄悄的,阻挡行人通过的南北相对的两个大木杆,在没有火车通过的时候,高高地靠在一侧站立着。看到这个场景,应该是除了月儿姐,我和大姐、二姐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从铁轨上下来,拐到了那条通往车站的大路上。

走在这条平坦的路上,我还在想,那天夜里为什么那么巧,余永泽会去海边,救了林道静哪?

想到这儿,我一点都没犹豫,冲着走在我前面的大姐,脱口而出,“大姐,咱们去供销社看看吧!”

我们四个拐到了去往供销社的路上。一直沉稳冷静的大姐和二姐,似乎也有些急迫,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到了供销社。

供销社的大铁栅栏门紧紧关闭着,里面还上了一把很大的铁锁;探出的雨搭上那个白炽灯还亮着,我小的时候,在夏天和晓东哥他们来这里抓过蝲蝲蛄。

我第一个走上大门的台阶,伸出双手抓住铁门的栅栏,前后左右摇晃着,吱吱嘎嘎的噪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谁在哪儿?大半夜的淘气鼓捣门?”从供销社和浴池之间的大铁门里出来个老头,冲着我们大声地吆喝着。

我们急忙跑过去。

大姐说,大爷、我们想找……我急忙接上说,找王苛。

那个老头睡眼朦胧地看着我们说,谁?谁是王苛?

我说王苛是我同学,他姐夫在你们这里工作。

老头不耐烦地说,都下班了,明天来找吧,再说他姐夫是谁呀?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我们真不知道他姐夫是谁,叫什么名字。

当时我问马洪波的时候,慌慌张张的,忘记问王苛的姐夫叫什么了。

我一着急就哭了,我说大爷,我们找王苛有急事,你帮我们看看他在没在这里。

这时,院子里面的小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边走边说,于大爷,什么事儿?

借着那个门口的灯光,我抬头一看,立刻哭咧咧地喊,晓东哥,我们找王苛。

出来的人是晓东哥。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4,313评论 6 496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369评论 3 389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9,916评论 0 34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333评论 1 288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425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481评论 1 29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491评论 3 41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268评论 0 269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719评论 1 307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004评论 2 328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179评论 1 342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832评论 4 337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510评论 3 322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53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402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045评论 2 36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071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