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外一篇)

人生到头来就是不停的放下,可最痛心的是没能好好的道别。这句话是《少年派》里的台词,但是从阿海嘴里说出来,觉得,别具滋味。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和阿海在老县城鼓楼旁边吃着烧烤。我嫌辣味不够,要了变态辣。

阿海受不了,咬一口鸡翅喝一口啤酒。妈的这小子回家后这几年酒量见长,一个人空了十五个瓶子,不过到最后,辣翅还没啃完,他先醉了。

在阿年,阿海,小秋,青青,思思我们六人里,就阿海和青青最后选择留在了老县城。阿海在我们六个伙伴里面算最成功的吧,在老爸的关系下进了银行当职员,成了体制内的人,步步高升。一年买房,两年买车,三年结婚。

老妈哪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回来吗,你要是回来我现在就给你订房,想办法先把首付付了。我知道老妈的意思,对她说,不急不急,你儿子这么有本事,给你随便就能忽悠一个不要房子的儿媳妇带回来,你先别急啊。

扯远了,说阿海。

我见过阿海的妻子,准确来说当时还是未婚妻。两人是通过相亲走在了一起。长得俊俏,一头长发如墨,很文静,嗯,文静的跟一池秋水似得,在外人面前不怎么说话,是个幼教。我们兄弟姐妹们在酒桌上觥筹交错拳令起伏时,她都是一旁安静地看着。有时候会悄悄的扯一下阿海的衣袖,示意他少喝。在“钱柜”K歌时,她安坐一角,认真地听别人唱,每当一首歌完毕,不管对方唱的多烂,都会轻轻的拍几下手,表示赞赏。

来了KTV,怎么能不唱歌呢?最后在阿年的百般纠缠下,她唱了一首歌,孙燕姿的《遇见》。

“很好的女孩啊。”在众人散去的空隙,我搂着阿海,悄声对他说。他也贴过来,满嘴的酒气。“是啊,很好的女孩,24了,一直没谈对象。初夜都留给我了。”

我哈哈大笑,骂道,“你这混球,得了便宜还卖乖。”

阿海也笑,笑着笑着,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的苦涩。

其实阿海还说过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他说,你可以在雨中尽情的起舞,但你无法否认的是,你的鞋你的袜子,你的裤管,都会被雨水浸湿。

这是在他回家一年后的领悟。然后,终于在老爸老妈的威逼劝诱下,去相亲了。

阿海打电话说他去武汉出了一趟差,回家,顺道下来看看我。现在已经在车上。

“好吧,你也不提前打电话招呼一声,幸好我这两天在成都,不然错过了。我去接你,出了站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我想,从武汉回大陇西,要路过成都吗?

阿海是在武汉上的学,操,进的还是重本。一直以来任何事情都是我出风头,偏偏在大学这件事上,这小子把我风头压过了,至今我都耿耿于怀。

他在临毕业的最后两个月,终于赶上了末班车,谈了一个对象。女孩名字叫小怡,是个扬州姑娘。阿海把小怡照片发在我QQ上的时候,我惊为天人——天下七分明月夜,三分无赖在扬州啊。阿海在电脑那头口里刁着烟,一脸的嘚瑟,怎么样吧,听说你还没见过南方姑娘,要不哥给你介绍一个。我大骂,操你大爷的,滚鸡巴犊子。小子别嘚瑟,莫道最后,落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下场。

你不见得我好是吧。

怎么会呢,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嘛。

阿海和小怡是在校贴吧里认识的,在“米食类和面食类哪类更好吃”这道奇葩问题上,两人争了老半天,争着争着就认识了,一周后发现竟然是同班同学,而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在认识了一个月后两人就成了情侣。

严格来说,阿海是借改造我用过的烂招数把小怡追到手的。

——当时我在东北,追一个女孩,追了很久很久,两个班七八十人,都知道我的意图了,但终究,我还是未能如愿。

在她生日那天晚上我请她去吃面,吃的是味道很正的炒面片。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是真的饿了还是那么的确很好吃,她把一盘子面扫了个精光,那可是大份啊!

席间我说出了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自己最动听的情话

——要不,跟我去西北吧,每天带你去吃各种好吃的面食。

姑娘抿的嘴,不语。黑白分明的双瞳里带着笑,却是摇头。

——那么,我留在东北,每天都给你做,各种好吃的面食。

姑娘依然抿的嘴,不语。黑白分明的双瞳里带着笑,摇头。

后来的后来,有一次我俩通电话,她说,我今晚去吃了面,就是面片子。我说,那你有没有想起我啊。她说,当然,还是想起了,毕竟,毕竟还是你第一次带我去吃的嘛。

彼时,我在成都,她在沈阳。她终于允许一个男孩陪伴她了。我则恢复至单身状态。

阿海在电脑那头叼着烟,骂我,你把自己感动有个屁用,关键是要让人家姑娘感动。

操,你抽烟都是哥给你教会的,反了天了,来教训我。

这小子嘴上不饶人,不过这桥段却记心里了。稍微的改造了一下,然后去追小怡了。

两人相识了一个月,还在纠结在“面食和米食那种更好吃些”这问题里,阿海为了证明他的论点,提议给小怡做一顿面食。恰好小怡和几个室友在校外租了一户公寓住着,锅灶齐全,便欣然答应了阿海的提议。

阿海让老妈给他从千里外寄了一瓶酸菜过来,怕武汉这边的面粉质量欠佳,影响口感,还死活让他妈捎了二斤面。

就这样,阿海在大武汉,给扬州的小怡做了一顿浆水面。美中不足的是他是揪的面片子——他不会手擀面。他揪的面片子都是当年在我哪儿蹭饭吃的时候学的。我严重怀疑他当时除了浆水面别的面食都不会做,不然西北面食那么多,他偏偏选浆水面。

吃完面后,阿海不失时机的向小怡表白了,然后,两人就成了。

小怡由始至终都没有说那碗面好不好吃,却也学着阿海吃了个底朝天。也许,两人都是不在乎那碗面好不好吃的吧——谁会在乎道具的好坏,彼此的目的能达到就行呗。

离校的那天晚上,阿海和寝室一群哥们吃散伙饭,喝的昏天暗地,然后又去K歌,又是轮番轰炸,最后瘫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柔软的床,柔软的床单,柔软的枕头,怀里还抱着一只大熊,被子上有一抹熟悉的香味,拉开被子一看,自己竟然光着身子!阿海脑海中开始展现狗血电影里常有的桥段,脑子有点蒙了,四处找烟盒,他需要抽根烟压压惊捋一捋头绪。

你醒了。小怡端着一碗汤进来,眨着眼睛笑。找什么呢,来,先把汤喝了,醒醒酒。

阿海喝了一口,够冲的。生姜啊!

是啊,我网上查的,说生姜醒酒。

阿海不习惯大块的生姜,在老县城,生姜都是被磨成粉末,掺杂在其他的调料里的。

可不可以不喝啊?

喝,喝嘛。喝了我给你一份惊喜!小怡神秘的笑。

阿海乐了,脑子又开始展现各种狗血电影的片段。一股脑,碗底朝天。

惊喜呢,阿海有点迫不及待。只见小怡乐呵呵的端进来几盘菜。说,惊喜来了。

阿海有点失望,额,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啊。

小怡骤着眉,撅起嘴,你不喜欢啊,我做的菜不好吃吗?

不不不,好吃,好吃。阿海赶紧妥协。

那还不吃。

我不还没穿衣服嘛,你先回避一下,我穿衣服。

毕业后,阿海硬是顶住老爸老妈的压力留在了武汉,开始找房子。恰好小怡的几个室友都要离开,公寓要重新洗牌,小怡说你就暂时住进来吧。阿海说,好,我就暂时住几天。这一住,就是一年多。

阿海花了一个月时间才说服小怡,结果,到了关键时刻,小怡不干了,死活不配合了,说怕疼,室友说会痛死人的。

阿海气的吐血,心里反驳,会痛死人那她咋还活到了给你说这话的时候。

然后阿海又花了一个月时间去绞尽脑汁说服小怡。在这件事情上,当真是最能体现男人锲而不舍屡败屡战精神的。

第一次嘛,总有些问题,两人甚至停下来在网上正经研究了半天,对照着图文实践了一番,然并卵。就这样,两人终于在第三天晚上才大功告成。

阿海这才恍然大悟,之前寝室老六在向诸兄弟取经时说“我媳妇让我摸,可不让我进去,我该咋办?”,妈的,当时那家伙的意思不是要兄弟们帮他想办法,怎么让她媳妇放他进去,而是在求教众人,他该怎么进去!

原来,好多事情还真得是实践得真知啊!

小怡用被子捂着脸,不让阿海看她,阿海逗她,都是我女人了还害羞。

小怡怪叫一声,干脆把脸藏在被子里。

阿海故意大声淫笑,大爷我来了。一把掀开被子,你就从了我吧。

阿海毕业那年被称为史上最难就业季,但他执意留在了武汉,杀气腾腾地对自己说,这个城市会有属于我的一块天地。然而过了两个月,他才发现,这工作,真的不好找。去各种人才市场,参加各种招聘会,每天都是徒劳无功。要不老板苛刻的要死,明摆就是个坑,要不人家一看简历,应届啊,你这专业,技术型,咋们要成手。

工作找不到,闲的时候多,所以晚上两人晚上科学研究的次数与日俱增,渐入佳境,时间也从最初的180秒逐渐上攀。

他问,找羞羞?

她答,找吧。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琢磨,解锁各种新姿势。

有时她也会摇头,不找。

干嘛不找?

她哭丧着脸,那个来了。

阿海有点沮丧,哦。然后静静地躺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可怜巴巴地说,要不试试?

他惊道,可以吗?

她红着脸钻进他的怀抱,轻声低喃,女人爱一个男人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的。

她愣了愣,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今晚算了吧,睡了。

他想给她说,男人爱一个女人,什么事都愿意忍。

那一年阿海除了偶尔的打工挣点生活费,工作一点没有着落。开始家里还每月还发点粮响,时间长了老爸为了体现他的威严把粮响都给断了。

倒是小怡没几天就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前景渺茫,好歹也能凑合着过。

柴米油盐,每样都得要钱,好多次,临近交房租的时候,小怡都会提前把钱打到房东的卡上。西北男人有点大男子主义,有自己的生活习俗,在大县城,还真没女人养家糊口的。每每想到这些,他也只能把狠发在电脑上,电话上。但大片大片的简历飞出去,全都石沉大海,电话里态度好一点的问一下大致的专业课程,更多的是,一听应届生,或直白,或含蓄,立马回绝。

有一次,求职心切,直接进了传销,要不是小怡及时对他当头一喝,真的就被洗脑了。

也好在,还有这么一个美娇娘,每当感觉情绪要奔溃,小怡总会及时的给他一份安慰,顿时,万般惆怅,化为一抹指尖的温柔。

有一阵子小怡总是躲在房间里接电话,难得的声音大的惊人,然而淮左方言,他是听不懂的,亦如她听不懂陇右官话。阿海一直好奇那是谁,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小怡不太说家里的事,他从侧面了解到,小怡家里有个小厂子,就是南方那边多若牛毛的那种手工加简易机器的那种,做的主要是舞台支架。经济萧条的那年,好多厂子倒闭,她老爸被要工资的工人堵在厂门口把头都敲破了。老妈一咬牙,去了一趟湖南,回来时带了一张湖南卫视一年舞台支架用量的单子,靠那张单子,厂子活了下来,然后熬过了寒冬,飞龙在天。

小怡在他找工作绝望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怕什么啊,大不了咱两一起回扬州,我养你。

他听到这句话突然黄土高原汉子的倔脾气就上来了,夺门而出。在人满为患的马路上飘了许久,抽了整整一盒的烟。回到公寓里,看到小怡做了一桌饭坐在凳子上一直在等他,他突然就,感到眼睛有点发涨。

只是,自那以后,小怡便再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虽然听不懂小怡和家里人的对话,但从小怡日常的行为中,他感觉到,家里,小怡和家里,也是立场不合吧。家里,也断了她的供给了吧。

后到的一对情侣,两人相恋了三年,也是赶着毕业的末班车相恋的。两人搬到这个公寓住了没满五个月,终究分道扬镳。男的来自长白山下,回了他来的地方。女孩子是当地一个地级市的,男的离开时她没哭,还帮着收拾了行李。而后她一个人在那间房子里住了五天,实在受不下去了,搬了。

那个女孩搬行李的时候阿海搭了把手,帮着把行李行李搬上了出租车,女孩上车前对他说“你两要坚持下去啊,加油。”

阿海想说“有空就回来坐坐。” 但他没能说得出口——来看什么,看物是人非?

出租车启动,恍惚间阿海从反光镜上面看到,女孩在抹眼泪。

和父母通话,已经由最初的嘘寒问暖变成了激烈的争吵,有一次老妈带着哭腔说,你难道真的不要爸妈了。

不同于我们几个从小就为非作歹的野孩子,阿海家教比较严,而且是家里的独苗,他从小就很乖,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老县城观念陈旧,老爸老妈还是希望他回家发展,听说他老爸在他毕业的那天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工作。

母亲的一个电话,让他知道原来临近年关了。他已经一年半没有回家了。

小怡的工作越来越忙,周末双休变成单休,公司还变了样的加班,好几个同事辞职走人了。好不容易赶上老爸的丈母娘大寿,公司放假一天。小怡赶紧找同事捎了红包,腾出时间来陪阿海。

阿海说,走,给媳妇买衣服去。

小怡眨巴眨巴眼睛,衣橱里面不都是我的衣服嘛,买什么买。

我这个月涨工资了,涨的工资奉献给老婆大人吧。

咦,你们公司的临时工还给涨工资。好嘛,给我,给我,我给咋们保管。

好了,今天给你买两件衣服,你都大半年没买衣服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嘛。

说是阿海给小怡挑衣服,其实是小怡拉着阿海在各大商场铺盖式前进。女人在挑衣服这件事上面的执着和纠结,与男人在设法解开女人胸扣这事上,是极其相似的。

两人到一家向往了很久的餐厅美美的搓了一顿,小怡很开心,吃的有点多,在回住处的路上阿海一直在给她揉肚子。路过一处路灯,阿海停下来说,小怡,今年我要回家了。

小怡说,好啊,你也该回趟家了啊。去年我就让你回家,你不听,怎么样,想家了吧。

阿海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笑着说,就你聪明。

小怡转身要走,又停下。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来,昂头望着阿海,你什么时候回啊,不会再我之前走吧。

灯光洒在小怡身上,显得她那么那么楚楚动人。阿海摸摸她的头,当然是要先送你走了,然后我再回去嘛。

小怡本来18号要走,农历是腊月二十八,在除夕之前就能到扬州。于是阿海就把票订到了19号。结果到了18号,小怡对阿海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嗯,什么惊喜?

我把票改签到20号了。这次,我要送你走。她恶作剧完成般的笑,看到阿海脸色变了,马上眨巴眨巴眼睛,撅起嘴,开始做委屈状了。

阿海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他把她拥入怀中,抱的很紧很紧。

临行前那晚,小怡做了一桌子的菜,还不忘包了几个饺子,说,这是咱两的年夜饭哦。

关于面食,那么长时间,小怡唯一能熟练掌握的就是饺子。阿海原计划再给小怡做一顿浆水面的,但老妈这次死活不给他寄酸菜了,说要是真想吃回家来了天天给他做。他自己试着差了酸菜,但终究,不是那个味,便悄悄地倒掉了。

那晚两人都食欲欠佳,没怎么动筷子。阿海说,你看吧,做这么多,吃不完,浪费了吧。

小怡啧啧两声,本小姐明天就把它们统统消灭了,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就你那肚子,我绝对信。

小怡一直送他到了车站,他原本不想让送的,但觉得这样的做法太过于生硬和残忍,就由着她了。

你的剃须刀放在了背包的右侧面,和充电宝数据线在一起,洗涤用品放在了左侧面,平板怕放在背包里压坏了就和电脑搁一块放箱子里了,你拉箱子的时候注意一点哦。不过你最爱看的几本书放背包里了,换洗衣服在黑色的袋子里,搁电脑上面了,应该对电脑有保护的作用。还有,你的那几本小黄书和几张毛片,我都卖给收破烂的了。嗯,手机里的羞羞我卸载了,别没事就研究那些了。还有,你那不按时睡觉按时吃饭的毛病得改一改,没人监督,恐怕得又犯了。

阿海笑,她终于知道陇右方言里的毛片是什么意思了。

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了。

嘁!小怡不屑地说,一直以来都是我照顾你,哄你,逗你,陪你。跟个小孩似的,我怎么放心。

阿海摸摸她的头,你这个小大人。

才不是呢。算年龄我比你还大半年呢,谁小大人了。她拨开他的手。

好好好,你大人,我孩子好吧。好了,你先回去吧,再不回去,小心我把你掳回我老家去当压寨夫人,在不让你回来了。

好啊,好啊,你掳我走,掳我走。

她的眼神告诉阿海,她不是开玩笑的。他突然就被这句话刺痛了心,那一刻,他好想对她说,跟我走吧!

但终究,他没有说出口。

好了,好了,该进站了,人这么多,进不了站就坏了。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他,满眼委屈。

他不敢再看了,连拥抱一下她的勇气都没了,怕再多面对一秒钟,多温存一秒钟,他就会坚持不下去。

回去吧,我走了。说完,他招手。坚决地转身挤向了进站口,头也没回。

如机械般,在人流的推动下,进入了大厅,他回头,想透过玻璃再看她一眼,人海茫茫,她已经淹没在了人海。

他好想冲出去,好想,好想。

就这样,他拖着行李,上了返回老县城的车。列车开启,“尊敬的旅客,,,,,,,”,毫无感情的广播员开始机械般广播。妈的,折腾了这么久,我终究在这地方只是一个旅客!

我在车站接到了阿海,开车回住处。

他一身笔直的西装,看起来精干历练——如同一头豹子。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古龙这句话。

“没听你说买了车啊,啥时候买的。”

我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啊,媳妇房子都还没找落,哪来的车。这不你过来嘛,租辆车,咋们去哪玩都方便嘛。”

“嗯,恐怕这次玩是玩不了了,得赶紧回去,不然饭碗都不保了。”

看阿海的表情,不像是说笑,我问“这么赶,什么时候走。”

“票订明天了。”

“额,好吧,那赶紧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咱两攻陷成都美食去。”

最终也没有攻陷美食去,只是找了一家很简陋的路边小馆,煮串串喝啤酒。

和男人交往,好的一点是,你可以买拿个肉夹馍递一支香烟蹲在臭水沟旁泰然自若的抽一口烟啃一口馍。再不行多配套一瓶酒。

店家在门口放了一个音箱,挺破的,估计是陈年旧货。里面传来的都是些游民民谣。恰好是贰佰的《狗日的青春》

我站在大雨淹没秋天的桥上

就像那年第一次看见你一样

时间是扇颠沛流离的大门

平凡的我们注定孤独一生

日子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

那些荒诞的时光都已经忘记

想起那些慢慢变的陌生的朋友

一回头 青春都喂了狗

喝醉的时候我又想起你

想起陪你度过的每一个夜晚

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留你

选择和谁一起度过余生是你的权利

日子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

那些荒诞的时光都已经忘记

想起那些慢慢变的陌生的朋友

一回头 青春都喂了狗

喝醉的时候我又想起你

想起陪你度过的每一个夜晚

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留你

选择和谁一起度过余生是你的权利

一个人的时候我又怕想起你

怕你还能不能和从前一样

我们的人生竟是如此相同

流干了理想的血都来不及歌颂

日子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

那些荒诞的傻逼的时光都不该忘记

想起那些慢慢失去联系的朋友

一回头 青春都喂了狗

我正在喝着一杯水,听到这首歌,想起了阿年。

当时,我准备穷游东极岛,所以顺便去上海看阿年。

两人在亭林镇那块找了一家烧烤摊吃烧烤。店家可能也是一个迷恋游牧民谣的,满音箱都是宋马李赵。最巧的是,当时也是这首《狗日的青春》。

阿城抽着烟,默默地听着。听完了说了一句“操,我已经很久不听游牧民谣了。感觉那里面的爱情就是,做爱都给人家姑娘找不起一间带空调的房子。”

想到这我大笑起来,一口水喷了出去,散了一桌。

阿海一边擦筷子一边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告诉了阿海事情的经过,阿海皱眉,“好笑吗?”

“唉!主要是后来我不去了阿年住的房子了嘛,他和女友同居嘛,他在床头的墙上安装了一个崭新的空调,还是特林牌的。”我哈哈大笑。

阿海一听,也乐了。“这老小子,做事还是怎么纯粹,彻底。”

两人乐呵完了,就开始有一杯没一杯的喝酒,我酒量小,所以和朋友一块喝酒都是他们尽欢,我随意。到了散场的时候负责抗人回家。和我单独和我一块喝酒都是很无趣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对方独酌。

但奇怪的是一上酒场我的烟瘾就特别的大,一根接一根的抽,没烟了会抓狂,四处找烟。

我弹出一根烟,点燃抽了起来。

阿海拿过烟盒,也抽出来开始抽。

我皱眉,“你不是戒了嘛?”

“这不凡事都有例外嘛。”他笑,抽了两口,“我说你是不是该换个牌子了,这么多年了还抽这烟。”

“我也想换啊。”我苦笑,“关键得换得起啊,这不,这几天烟草又涨价了。”

阿海之前也是抽烟的。阿年,阿海,小秋都是被我祸害着开始抽烟的。

有一次,干完了事,阿海躺下来点了一根烟开始抽了起来,小怡伏在他胸脯上,说“抽烟有什么好的啊!”

阿海说,“抽烟可以解除烦恼啊。”

小怡用手指轻敲着阿海的下颚,“有我在,你还烦不烦恼啊。”

阿海摸着小怡的脸,“当然不烦了,有你在,我幸福都来不及,烦什么。”

小怡一副诡计得逞的表情,坐起来,说,“既然不烦,那还抽它干嘛,赶紧戒了。”说完转身睡了。

阿海苦笑,掐灭了烟头。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在小怡面前抽过烟,回到老县城后,三个月,烟就彻底戒了。

“武汉这地方,变化挺大的。好多熟悉的路都走错了,以为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我可在那地方呆了五年多啊”

我笑,“是啊,这世界变化的太快,咋们这群老男人都快跟不上了。”当天他给我打完电话我就觉得远不是出差那么简单。我极力地控制着气氛,避免让它走进死胡同。“一天和一个姑娘聊天。她说有个老男人请她们几个女孩子喝脾酒,竟然给她们每人配一根吸管。那女孩在我面前极力地吐糟,骂那老男人太土。我就纳闷了,我找女孩子喝酒压根就没想起过给她们配吸管啊,我咋感觉那人挺浪漫的啊。”

阿海也乐了,一边喝酒一边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眼神就又黯淡了。我知道,这今晚的气氛,我是控制不了了。

两人没吃多少东西,酒倒喝了不少。聪明如我,一般很少喝那么多的,也许是被阿海情绪所染,也许是自己心中也有些块垒需要用酒精来浇灌,终究,没能控制住也喝多了。

两人彼此搀扶,一摇一晃的向住处走着。

阿海蹲在一处墙角吐了起来,吐的一塌糊涂,连着鼻涕和眼泪,以及胃里那有形的,或是无形的苦水。

我扶着他,给他拍背,轻声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这情形,亦如两年多前。

那时,阿海回老县城已经半年了,在银行上班。

老县城庙小,留不住它用充满褶皱的黄土地养育了多年的莘莘学子。所以以阿海的学历,在老县城,已经是其中的翘楚了。单位上是当重点培育对象栽培的。当年他老爸也是看清了局势,审时度势,硬是把儿子给收了回去。

恰好我有事,回了一趟家,青青,思思,阿年恰好也在,几个人便在一起,聚了聚。

在酒酣之际,阿海讲出了他和小怡的过往,到了最后,泪流满面,吐的一塌糊涂。我就那样离开了,像个懦夫,,,

思思冷冷地说“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一旦散开了,恐怕就很难有交集了,谁又回得去呢?后悔有什么用,即便还能相遇,谁又能回的去呢。”思思说话一贯这语气,不会这么开导人,我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不再言语,一个人在那喝闷酒。

阿年说,“既然这样难以割舍,你直接过去找她去啊,去武汉。找不到,就杀到扬州。她老爸老妈不同意,就想办法让他们同意,你一个男人的担当呢?”

“找不到了。”阿海像个孩子一样低着头,“她换了号码,断了所有和我的联系方式,即便和我俩只有过一两次交集的人,她都断了联系。”

阿年问“她家庭地址你知道吧,她老爸老妈电话号码呢?”

阿海摇头。

阿年气的直拍桌子。

思思用藐视的眼神看了阿年一眼,嘀咕道“你倒是回去了,可结果又怎么样?”

阿年回瞪了思思一眼,想反驳,终究,忍住了。

其实,如果真用心去找一个人,即便人海茫茫,了无音讯,但终究,寻找的方式有千万种,现在是大数据时代,硬要去找,几率还是很大的吧。

我看了看气结的阿年,阿年曾经是那么的执念,如同飞蛾,却气势如虹。他和一个女孩谈了一年恋爱,然后那女孩离他而去。他就两次杀了过去。第一次,在女孩的新藐视的眼神里黯然离开。等到对方失恋,以为又有了可乘之机,众人劝他,他时,说,已经在她面前一败涂地,什么都不剩了。再向她输一次,又有何妨!

他以“易水悲歌”的决绝,弃了工作,弃了前程,第二次从喀什重新杀到了济南,守了半年。但终究,他还是败了。

有了阿年的前车之鉴,我还是开始谨慎地对待这些事。我拍着阿海的背,不痛不痒地安慰“没事了,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人不都得往前走嘛。不是还有哥们几个嘛,不是还有青青嘛。咋们以前不是说好了,不让青青谈对象,咋兄弟谁要是最后选择回老县城了,讨不到媳妇,就把青青娶了当媳妇。大家都不留后路了,把青青让给你了,好吧。你以前还暗恋青青,在她面前还好意思这样。”

还是青青乖,傻乎乎地跑过去安慰他,“是啊,有我呢,有我呢,他们都不跟你抢我了,把我给你了,你就别伤心了。”

往成都站出发时,阿海已经完全酒醒了。倒是前一夜折腾死我了,烧水,洗衣服,熬醒酒汤,到了最后他还硬要和我一块睡。谁就睡吧,十几年的老关系了,以前还甚至一块裸睡过。也没多想,谁料到了后半夜这混小子对我这一个老男人意图不轨,操,能想到这家伙在老县城过得是多么奢侈的生活。

那像我,周围女人和藏羚羊一样稀少珍贵,嗯,藏羚羊,多少年前有个姑娘就是用它来形容我的。

出发时阿海衣服还没干,于是去买衣服。我说卖身休闲装吧,阿海说习惯了穿西装别的类型穿不习惯。

在路上,我随手打开收音机,听到第一句歌词就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关了它。

“开着吧,脑子有点涨,听听音乐缓解缓解。”阿海说。

我依言重新打开。

电台里传来的是赵雷的声音——南方姑娘。

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

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

她的话不多但笑起来是那么平静悠扬

她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什么 是思念的忧伤

南方的小镇阴雨的冬天没有北方冷

她不需要臃肿的棉衣去遮盖她似水的面容

她在来去的街头留下影子芳香才会某然的心痛

眨眼的时间芳香已飘散影子已不见

南方姑娘 你是否习惯北方的秋凉

南方姑娘 你是否喜欢北方人的直爽

日子过的就像那些不眠的晚上

她嚼着口香糖对墙满谈着理想

南方姑娘 我们都在忍受着漫长

南方姑娘 是不是高楼遮住了你的希望

昨日的雨曾淋漓过她瘦弱的肩膀

夜空的北斗也没有让她找到迷途的方向

阳光里她在院子中央晾晒着衣裳

在四季的风中她散着头发安慰着时光

南方姑娘 你是否爱上了北方

南方姑娘 你说今天你就要回到你的家乡

思念让人心伤 她呼唤着你的泪光

南方的果子已熟 那是你简单的理想

啦……啦……

赵雷充满沧桑的声音柔情地回荡,我掏出烟,两人点燃抽了起来。

在烟雾缭绕中,听见赵雷在哼唱

——日子过得就像那些不眠的晚上

她爵着口香糖对墙满谈着理想

南方姑娘,你是否喜欢北方人的直爽

“你这烟真苦!”曲终,阿海把烟蒂狠狠地弹出窗外,嘀咕了一句。

买了些水果,买了一盒烟。取了票,到进站的时候了。

广场上有几个藏族妇女拿着念珠在人群里穿梭叫卖,我喊住一个,挑了半天,挑出一串,递给阿海。“这些藏人是阿坝或是甘孜藏区的,卖的念珠有真有假,这一串绝对是藏区过来的,讨个吉利吧。”

阿海看了看,皱了皱眉,没看出个所以然。说,“我拿回去糊弄领导去。”便戴在了脖子上。

我两相拥而别,阿海走向了进站口。

“对了”,走了两步,他回头,“我要结婚了。”

“好啊,什么时候,我过来。”我有点惊讶,但又觉得顺理成章。

他告诉了我日期,然后挥手,进站。

他笔直的背影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剪影,像每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充满着坚毅和对命运掌控的自信。

——像一头豹子。我又想起了古龙这句话。

返回住处的途中,收到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打开一看,原来是阿海发来的。

“已经上车了。之前那个号码不用了,以后就用这个号码联系吧。”

我这才想起,阿海之前一直用的是武汉那边的号,多少年了都没变。有一次老总给他打电话,完了给他说,你这号码不吉利,换了吧。他说好好好,结果回头就把老总的话当了耳边风。

他一直在等,也许某一天,他的情人会突然从某个地方拨通他的号码吧。

阿海这次回武汉,是出逃的。

请假,单位没批,老领导说现在市里来人考察,说穿了其实是来盯你的,你注意的点。之前应该有人给你吹风了吧。考察过了你就直接调市里了。嗯,到时候可别忘了咋们这个小摊子。

未婚妻说,还有一个月就要摆婚宴了,好多事情都要你张罗,走了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啊。阿海安慰未婚妻,马上就回来了,来去就花三天时间。

他在武汉呆了三天,手机关机,没有通知旧日的朋友和熟人。一个人,重新走了走以前走过的路,忆了忆曾经有过的记忆。

在他们之前住的那栋公寓里,他静静的呆了一个下午,几乎把这三年了欠的烟全都补了回去。

我还了车,回到住处,感觉累得虚脱,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摆了个大人字扑在床上,想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又有短信了。

——你不想理我还有许多人想着理我!

我立刻如打了鸡血似得站了起来,满血复活!

完了,这两天陪着阿海,女朋友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管。

这是最后通牒啊

赶紧回了电话过去。

电话盲声五十九秒,在最后一秒,通了。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南方姑娘又生气又委屈又着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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