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进京和前一次自然不同,此时父子三人已名满天下,前途无量。
这次举家东迁,要走水路出三峡,行程长达一千多里,从十月起程,次年二月才能到达。因为有两位儿媳同行,他们尽可从容自在,在船上玩赏沿途美景,一路上吟诗唱和。
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苏东坡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苏家的长孙苏迈。有了这个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船上时常响起欢声笑语。
“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嘉佑五年,公元1060年二月,苏家安全抵达京城。他们买了一栋带有花园的房子,约有半亩大,远离繁乱的街道,很适合文人雅士居住。
一切安顿好之后,父子三人便恭候朝廷任命。苏氏兄弟经过大臣欧阳修的推荐,又通过了两次考试。
仁宗皇帝在召见了苏氏兄弟后,对他的皇后说:“今天我已经给我的后代选了两个宰相。”
不久,苏洵被任命为校书郎,为本朝皇帝写传记。苏东坡以京城官员大理评事的身份出任凤翔府判官,负责文书签署和断案,苏辙也被任命为商州军事通官,相当于军营中的参谋。
由于父亲在京为官,兄弟二人必须有一人留在京师。于是苏辙辞掉了自己的职务,苏东坡赴任凤翔。
兄弟二人平生第一次分别,苏辙为兄嫂送行,直到离开封四十里外的郑州。苏东坡在外为官,苏辙偕妻子侍奉父亲苏洵。此后三年,兄弟二人只能通过书信的形式,诗文唱和,苏东坡在《和子由渑池怀旧》一诗中写道: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趾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02
凤翔位于陕西的西部,离渭水不远。苏东坡到任第一年内,建了一栋庭院,作为官舍。
苏东坡安定下来,判官之职没有什么特别繁重的公务,于是他得以出外四处遨游。
苏东坡年富力强,无法安静下来,这时是他生平第一次独自生活,只与娇妻稚子在一起。
在苏东坡还不够成熟老练之时,他需要妻子的忠言箴劝。夫人王弗在务实际、明利害的方面,似乎远胜过丈夫。
苏东坡是大事聪明,小事糊涂,但是构成人生的往往是许多小事,所以他事事多听从妻子。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遇到看不惯的事情,往往不吐不快。
妻子王弗经常规劝苏东坡,遇事不能太过莽撞直爽。苏东坡交友广泛,每逢他和客人在厅堂中谈论,王弗都会躲在屏风后仔细倾听,担心丈夫太过心直口快而得罪旁人,或者被小人所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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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初涉官场,很显然,官场的生活并没有他预想的那样美好。远离京都的骚扰杂乱,在外县充任判官,审问案件,有时让他感觉厌烦无味。不久,他就和自己的上司闹起了矛盾。
苏东坡的上司是武人出身的陈希亮,虽然他与苏东坡是同乡,但他却认为苏东坡少年得意,凭借的不过是一时的运气。他有时对苏东坡严格得不近情理;苏东坡也颇看不惯这位上司的一些做法。二人两看相厌,常常唇枪舌剑、恶语相向。
王弗慧眼识人,她深知陈希亮对苏东坡的为难,其实也是对他的磨炼 。
陈太守的儿子陈慥,后来成了苏东坡毕生的友人。
苏东坡还结交了一位“朋友”章惇,这个人命定是苏东坡后半生官场上的克星。
章惇颇有才华,豪爽大方,正是苏东坡所欣赏的那等人。他后来成了一个极为狠毒的政客,晚年对苏东坡进行了无情的政治打击和迫害。
03
在宋朝时期,凡是在地方上做官三年之后,朝廷就要考察他政绩如何。依据考察的结果,再经推荐,另授新职。
治平元年,公元1064年,此时宋仁宗已经去世,宋英宗继位。苏东坡在凤翔任职期满,次年正月,他携妻儿返回京都,和父亲还有弟弟一家团聚。
年轻的皇帝早年听闻苏东坡的名气,意欲破格提拔他,委任翰林之职,负责给皇帝写诏书。这一提议却遭到了宰相韩琦的反对,他认为苏东坡不宜官居高位,还需磨炼。
苏东坡居住在京城,等候朝廷新的任命。那年五月,苏东坡的妻子以二十六岁之年不幸病逝,留下一个儿子苏迈,年方六岁。王弗陪伴了苏东坡十一年,她的离去,让他深受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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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弗病逝十年后,有一天晚上,妻子走进了苏东坡的睡梦中。此情可待成追忆,苏东坡细细咀嚼过往那些琴瑟和谐的美好时光,提笔写下了堪称千古第一的悼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十一年的恩爱时光,往昔平常的生活场景,历历在目,如同倏然而逝的梦境。短短七十个字,读来让人凄然泪下,道尽苏东坡对妻子王弗十年来无穷无尽的思念。
04
治平三年,公元1066年四月,老父苏洵病逝。兄弟二人立即辞去官职,千里迢迢把父亲和东坡妻子的灵柩运回四川眉州故里,在祖茔埋葬。
运送灵柩,必须雇船自安徽走水路,然后再顺长江逆流而上。两兄弟不惜多费时日,顺便满足沿途畅游的心愿,所以到次年四月才安抵故里。
现在,两人又要过一段蛰居的生活,直到两年零三个月后居丧期满。
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此时宋英宗已经去世,宋神宗继位。苏东坡居丧期满后,要做的一件大事就是续弦。新娘是前妻的堂妹,王杰的女儿,也就是王家的“二十七娘”王闰之。
十年前,苏东坡返回故里奔丧,常到青神岳家去。闰之当年只有十来岁,她看见东坡那么年轻,就在科举考试中得了魁元,心里暗中倾慕。
现在她已经是年方二十的小姐了,苏东坡选中了她。闰之比苏东坡小十一岁,自小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事事都听从他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