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萦遍红桥梦,梦觉城笳。
月上桃花,雨歇春寒燕子家。
箜篌别后谁能鼓,肠断天涯。
暗损韶华,一缕茶烟透碧纱。
说到采桑子这个词牌名,还真是饶有趣味。读来有点回关的意思。七-四-四-七,到下片又重复这样轮转一次。这个词牌名,有很多别称,比如“丑奴儿”、“丑奴儿令”、“罗敷艳歌”、“罗敷媚”。双调,上下片各四句,押后三句的三平韵,各二十二字,共四十四字。
这是一首思念故人的词作。上片白描的手法写景。料峭春寒的雨夜里,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小窗开着,能看到外面庭院里的小红桥,闻到红桥旁边的各种花香,感觉那些香都是冷的。我本来是在睡梦中的,被城头的胡笳声催醒了。能看到此刻月儿已经爬上了院子里的桃花枝,雨慢慢停歇,燕子已经归巢。
下片主要是抒情。城头胡笳声起,可我眼前的箜篌,却再也无声,自从别后,没有人能再为我弹起这箜篌,天涯各处都是我的断肠心碎。你不在我身边了,青春就这样日渐消逝,我们曾经的美好都已经一去不复返,我现在能看到的,只是居室里一缕缕淡淡的茶烟,在我绿色的纱灯那一头袅袅升腾。
来看这首词的意像:花香、红桥、胡笳声、月亮、桃花、春雨、燕子、箜篌、茶烟、碧纱灯,单看这一组意像,其实是可以组合成一幅特别恬静的春夜独处画面的,当然,也可以是和自己心爱之人。让我们来重组一下意象,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屋外初月刚刚爬上桃花枝头,春天里花香四溢,红桥在月下显得格外的温柔如水。耳旁能听到城头的胡笳声,燕子欢快的在夜里归巢来了,在她的小家里和家人们呢喃私语。我在卧室里煮一壶茶,透过轻薄的碧纱灯,能看到淡淡的茶烟缓缓升起,同时升起的,还有我手中流出来的箜篌声。
然而,纳兰容若在此时不是这样的心境。他心里只有愁苦和思念。思念那个曾经谈得一首好箜篌的身边人,可是斯人已逝,已不属于当下,奈何容若无法放下,不对,他是不肯放下。如果真的可以云淡风轻了,可能就没有意境这么悲戚婉转的《采桑子》了。所以我常常在想,艺术创作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价值的艺术品,多离不开创作者本身的用情投入,而这种用情,是需要耗费身体能量的,大悲伤身啊,这里我特别想提村上村树,他大概也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几十年如一日,用跑步来调节这种得失,将创作控制在特定的时间里,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