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按照警方的说法,现在是不是可以逮捕我了?”
荀岑似笑非笑地拿着珠宝,戏谑地看向另一边神情阴沉的公诉人。荀岑的声音不大不小,回荡在云城法院狭窄的空间中不多不少,正好能让所有人听到。铿锵有力的回击,附着上货真价实的“证据”,瞬间打压了检方好不容易升起的声势。
“放肆!”
公诉人忍受不了如此的挑衅,本就脾气暴躁的他差一点把脏话脱口而出,所幸旁边的协警及时拉住了他。
“魏彩,冷静点。”
这还是魏彩第一次在法庭上被直呼公诉人的名字。本来在公堂上,应该是带有尊称,不能有个人色彩。奈何情况紧急,协警只好拉扯他以保持清醒。
“审判长,这个珠宝是许莉雅女士赠送。”荀岑收起玩笑的神色,从皮包里拿出一张收据,并毕恭毕敬地递给何恬。“这是珠宝的发票,可以证明我所说的话。我的当事人。只不过是接受了许莉雅女士的赠礼,恰巧收到这些珠宝时,因为珠宝店老板的不小心,我的当事人和老板的手被刀尖划伤,留下了血迹。”荀岑返回辩护席,并重新找出了一张证明,三步做两步交给何恬,继续他的讲述,“这是珠宝店老板的工伤证明。由此我们看出,仅仅因为血迹,当事人就被警方当作抢劫案的嫌疑犯。而这些珠宝就成了警方所谓的证据。如此草率的断案方式,我在思考,这样的警方,真的能够保护我们云城吗?”
何恬仔细打量荀岑递过来的证明,上面清楚记录到珠宝店老板的个人信息以及工伤证明,还有珠宝收购的发票。
“珠宝店老板公私分明,一定要做出收据,说是保证珠宝店的正常运营。我起初也没在意,直到许莉雅女士交给我才发现,没想到是这么重要的证据。”
荀岑不慌不忙地讲述完毕,并心满意足地扫视台下吃惊的嘴脸。对比起魏彩愤怒的表情,他更喜欢欣赏下面群众不可思议的面容。就像是戏剧上的舞者,他上演了一场神乎其技的魔术。
付磊坐在台下,安静地看着荀岑的表演,心里没有丝毫紧张。他承认警方的第二项证据有所疏忽,并不能够完全成立。因为珠宝这个证据太依赖于徐鹏的不在场证明,只能作为锦上添花,而不能独自成立。一旦推断的基点错误,这项证据也就不能令人信服。即便如此,付磊也并不相信荀岑有能力可以翻案。即使荀岑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可能颠倒徐鹏抢劫的事实。因为警方手上还有一项关键的证据,一项无论如何都无法澄清的证据。
那只出现在现场的枪。
“请注意你的言辞。”
魏彩克制住自己发颤的双手,尽量冷静地斥责荀岑,避免流出愤怒的情绪。二十多年的出庭经验告诉他不能慌张,不能陷入敌人的陷阱。这么多年来,他碰到过无数个狡猾的对手,但荀岑还是第一个能让他如此头疼以至于在法庭上失态的敌人。
“审判长,我们检方要呈上第三项证据。”魏彩目不转睛地盯住荀岑,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在协警把证据提交给何恬后,魏彩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弛。他端详着荀岑的表情,试图从中捕捉到不安的神情。因为他呈上的,是本案最重要的铁证,不可能被推翻的证据。
但令魏彩害怕的是,荀岑并未慌张。甚至又出现了之前嘲笑的神色,仿佛魏彩才是对法律一无所知的新手。
“这是警方在被告人宿舍发现的枪支。子弹经比对,与打在被害人身上的口径一致。上面还有被告人的指纹。”
无论如何,即使荀岑的笑容使魏彩不安,但他还是要继续陈列证据,尽好自己的职责。他相信确凿的事实,但荀岑的本事以及轻蔑的嘲笑确实动摇了他的信心。
“我承认,枪是我当事人的。”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荀岑与之前的咄咄逼人不同,他干脆利落地承认枪的主人是徐鹏,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所以你承认案发当日被告出现在珠宝店,并使用这把枪进行抢劫杀人?”
魏彩喜出望外,他没有想到荀岑会如此迅速地承认。按照之前,应该是双方来往迂回一番,荀岑再对证据百般质疑。
“我只是说枪是我当事人的,但并不承认检方所控诉的罪行。”
荀岑不疾不徐地陈述自己的观点,并不着急于解脱当事人的罪名。他似是而非地盯住魏彩,享受着把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快感。
“你什么意思?”
魏彩终于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懑,不顾法庭秩序地对着荀岑直接嘶吼起来。即使是在法庭上打拼多年,前不久还参与公诉林市警厅盗窃案的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猖狂地在法庭上放肆的律师。
“我的原话是,枪确实是属于我的当事人。但不是检方提供的这把枪,我当事人所拥有的,只是枪的模型。至于检方提交的这把枪,我想.....”荀岑耐人寻味地扫视台下,似笑非笑地发出不善的提醒,“只有在座的警察才知道吧。”
“你把话说清楚!你是怀疑我们换枪了?”
听见荀岑的说辞,台下来陪付磊来出庭的老警察事再也沉不住气,不客气地直接对荀岑进行谩骂。
“孰是孰非,只有你们自己清楚。况且我也没说是你们,不需要这么着急承认吧。”
面对警察暴风雨般的斥责,荀岑不慌不乱,不动声色地反击回去。以出庭到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处理这些情形已经是轻车熟路。
“你!!!你信不信我!”
被激怒的老警察没有了平时的稳重,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直接在公堂上对着荀岑口不择言起来。
“信你什么?还要威胁我?这就是云城警察的风范啊,抓错了人,还要恐吓找寻真相的纳税人,这就是你们这些人民警察真实的面目?”
荀岑似乎是越战越酣,喜欢上这种与警察对峙的感觉,不但没有低声屈服,反而是犀利地回击过去,不留给警察丝毫的余地。
“肃静!被告律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本该是全场掌控者的何恬终于是站了出来,主持现场越发混乱的秩序。被双方气势碾压的他执起法锤,保证审判的正常进行。
“你说那把枪并不是被告的,有什么证据?”
何恬拨乱反正,终于是把点子说到正道上。一下子就提醒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魏彩和台下的老警察,立刻附和起何恬起来。
“对,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不是被告的?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有理由起诉你诬陷公职人员。”
抓到致命稻草的魏彩总算是缓过气来,拼命地打击荀岑的士气。气势汹汹地质问荀岑,不想给荀岑任何反击的机会。
“我当然有证据,但不在我这。”
荀岑模糊地回答道,气势没有方才的强劲,似乎是没有把握。谈到证据时,他的脸上全然没有原来的意志坚强,反而是一副有苦难言,委曲求全的模样。
“你耍我们是吧?”
见荀岑犹豫的模样,魏彩的声量不禁提升了一截,颇有些嘲弄的意味。看到敌方示弱的面容,魏彩心中不免一阵得意,丝毫不介意自己脸上呈现出的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说不在你那里,那在哪里?”
审理案件的法官何恬没有心情理会魏彩的洋洋自得和荀岑的挑衅,他只想完整地审查出事情的真相。
“在那段录像里”
沉闷了许久的荀岑终于是为难地开了口,面上堆积着无可奈何的表情,似乎是被逼无奈之举。然而等他出口,就是一言惊人,震惊四座。他似乎是怕其他人听不懂他所指的含义,好心好意地又重复了一遍,“那段警方提交的,案发当日的录像,可以确切地证明,所谓的持枪杀人,根本就是警方所构造的。”
“你这是污蔑!!!审判长,我要起诉!!!起诉他诬陷公职人员!!!”
瞧见荀岑满口胡诌,魏彩实在是忍无可忍,埋在心里气愤的情绪彻底地爆发开来,毫无形象地对着荀岑直接是大吼大叫。
“别急嘛,审判长,之前我不是申请法院审查那段视频是否经过恶意剪辑。现在结果是不是出来了?谁对谁错,一目了然。我想鉴定技术是不会骗人的吧。”
荀岑又恢复之前冷静的嘴脸,并不把魏彩的震怒放在眼里。他心平气和地提出要求,不在意台下老警察小声的咒骂。
“辩护律师荀岑,你能保证证据在录像里面吗?你可以证明自己说话的可靠性吗?你愿意承担被起诉的后果吗?”
至始至终,何恬都不在意公诉人和荀岑的情绪如何,他只需要查到真相。而只要是能找到真相,无论手段如何,但凡合法,他都应该予以支持。
“我愿意。”
荀岑收起玩笑的神色,郑重其事地回答何恬。似乎是怕其他人不放心,随即转过身去,正视魏彩,一字一句地回应道,“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传技术人员入庭。”
见到荀岑如此庄重,何恬也就放心地传唤技术人员入庭。按理来说,他应该维持法庭的秩序,不应该答应荀岑的要求,因为这样会激怒警方。但台下坐着的记者不是能轻易打发掉的,如果不给个说法,日后肯定会闹得法庭鸡飞狗跳。
“警方提供的视频是否经过剪辑?”
等一切准备好后,何恬正式地询问技术人员,生怕警方觉得他有失偏颇。向技术人员描述问题的时候,也尽可能避免了主观性的词语,以至于不让警察过于难堪。
“经过鉴定,”技术人员语气一顿,带有询问地看着何恬,似乎是向何恬再一次确定是否公布结果,生怕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公布吧。”
审判长何恬用自己的职位,给技术人员吃了最后一颗定心丸,让他安心公布结果,不要有任何疑虑。
“警方提供的视频,确认经过剪辑,入门前与入门后的视频,并非是同一个地点。在抢劫案发生当日的监控中,有一段时间点是被修改过的,在视频中是拼接而成来进行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