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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归来】
傍晚的风,刮得来劲了,带着冬季的威严,撵着院子里的草茎枯叶翻卷着;柴垛顶层突出的秸秆迎合着“呼呼”的风声,发出“飒飒”的响动;而鼓荡着窗户的声音,“呜呜”的像人的哭声,凄凄切切。
谌秀云虽然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但是,在这三间瓦房里独自一人等候爹爹的归来,心里好怕。她怕,有自己的根据,妈妈在世时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祸。偏偏她的右眼皮下午总是跳个不停。况且,父亲和老叔在早上出去时说,下午就会回来的,这都天黑了,还不见两人的踪影,能不让人心急如焚吗?
谌秀云实在耐不住性子了,她决定到下院去问老嬸。
下院的地势在牛庄是最低的,一片幽暗,在三间草房处发出的声音不知是由哪些声音组合起来的,听上去有些特别。谌秀云受条件反射打了一个激灵,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快步来到老嬸的门前叩门。
“噢!是秀云姐。”叔伯妹子秀芝开了门。
“我老叔回来了没有?”
“没回来呢。”
“是秀云呀,快进屋!”秀云的老嬸杜春艳在屋里喊。
“孩子,你不用着急,两个大老爷们,去耿家店看老朋友还能出啥事?何况,你爸是走南闯北的皮货商,什么样的人什么场合什么大风大浪没遇到过?说不定他的朋友留他俩在那里过夜明天再让回来呢,快回家吧!”杜春艳没有让秀云坐,推着她送出了门。
虽然老嬸说得有道理,但是,老嬸和秀芝母女俩的眼神怪怪的,秀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惶惶不安。
墙上的老挂钟刚响完九下,接着大门“哐哐”“哐哐”急切地响起来。秀云刚打开外屋门,就听见老叔破开嗓门喊:“快开门!”秀云匆匆地打开大门,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老叔和另外三人把父亲从车里挪到车沿上,一人抓着毯子的一角,抬着父亲迈着杂乱的脚步进了屋。
秀云擎着蜡烛看着躺在炕上的父亲,脑袋包着几层纱布,纱布挂着灰土;再看父亲的脸,灰涂涂的,眼睛直直的,样子傻傻的。秀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焦急地等待老叔送那三个人回来。
“你爸我俩从耿家店回来,在泉水沟的冰坡上,你爸滑倒了,摔得不省人事。那个地方正好离你老嬸娘家近,我在那儿找了几个人把你爸抬到屯里,经胡老中医诊断说是脑震荡,给抓了五副药,让先服着看看。”谌凤瑞从背包里把药包掏出来放到柜上,“明天我去借一个药锅再熬药吧,咱俩先把你爸的棉袄棉裤脱下来。”
秀云在老叔的帮助下,脱掉父亲的棉袄棉裤,发现父亲的棉袄领扣坏了,棉袄和棉裤后面脏得不得了。
秀云送走老叔回来,给父亲掖好被子,用手巾擦掉父亲嘴角流出的口水,又用温热水给父亲擦脸。
秀云给父亲擦脸,看到脸上的皱纹,想起父亲拉扯自己长大不容易。
秀云听父亲讲,她出生时,母亲因为难产而死,年仅22岁。
开始,秀云的奶奶照看着秀云,一边向本庄哺乳期孩子的妈妈借奶喂,一边教年纪轻轻的儿子谌凤祥既当爹又当妈;半年后,谌凤祥用蒸鸡蛋羹和小米面糊喂秀云,结束了借奶喂孩子的日子。
秀云小时爱哭,父亲无计可施,就揭下墙画给她看,她的眼神追着画走;以后,父亲随手扯下一张日历,或者是在一张纸上画鸡、画鸭,画猪狗,画牛羊驴马,她看着都不哭;如果给她一张纸或者是一个画本,她或看或笑或咬,爱不释手。谌凤祥喜不自胜,逢人就说,这孩子太懂事。
秀云六岁时,吃住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父亲开始跑外经营皮货,经历了千辛万苦;十五岁时,爷爷去世,不到一年,奶奶又离开了她;从此,父亲不在家,她自己顶门过日子。
遗憾的是,由于学校远和其它原因,谌秀云只是读到小学。她喜欢读书,父亲每次回来都给她买回几本书,她爱书如获至宝,读书乐此不疲。书,不但丰富着她生活的乐趣,而且增长她的见识滋养着她的气质。
秀云咬着下嘴唇用袄袖擦了擦汪在眼角的眼泪。她又想到父亲和老叔。
父亲叫谌凤祥的名字,是爷爷的杰作,因为父亲属龙的,有龙凤呈祥的意思。父亲42岁,比老叔大六岁。老叔叫谌凤瑞,祥瑞是吉祥走好运的期盼。秀云在心里想着,名字除了好听,还意味着什么?但愿父亲要像他的名字那样,吉祥如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是,秀云又在怀疑名字的作用。父亲和老叔在性格爱好以及身材等各方面都迥然不同。父亲肤白瘦小善良善学能吃苦,老叔黝黑高大奸滑厌学懒惰。父亲30岁时,跟着耿家店的耿树义走南闯北买卖皮货,经过多年的积攒,盖起了三间大瓦房。而老叔继承的是老人留下的三间老草房。老叔老嬸看到父亲盖起的三间大瓦房,心里馋得慌,话里话外让父亲出钱把三间草房翻盖了。父亲告诉老叔,我只能带着你去搞皮货,积攒几年的钱再翻盖。可老叔不愿意走南闯北去奔波,一出去少则二三个月,多则半年,老嬸也不愿意老叔出远门担风险,更不愿意自己在家孤独过日子。
按理说,父亲带你去赚钱,你不去,赚不来钱翻盖不了房子不应该怨父亲。可是,老叔老嬸愣是埋怨父亲不帮助他们,没有亲情,曾一度闹得关系很紧张,见面都不说话。然而,父亲并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一如既往地接济他们的生活。
其实,秀云知道父亲和老叔去耿家店办什么事的。前几天,耿树义托人捎信让谌凤祥近期去他家里一趟,越快越好,有要事相商。谌凤祥问捎信人得知,耿树义重病卧床不起。谌凤祥得到消息很着急,他对秀云说:“耿树义你大伯也不容易啊,儿子六岁时,老婆跟着她大表哥去了南方,从此音讯皆无。最近这两年,他都是带着病往外跑,为了给儿子多积攒些家业,顾不上养病,真是不要命了啊!这次你耿大伯捎信叫我去,他是在安排后事,相商的要事保准是你和他儿子耿志的终身大事。”
三年前的正月初八,谌凤祥请耿树义到家中喝酒,在酒桌上两个人结拜为兄弟,并定下了秀云和耿志的亲事,约定三年后给两个孩子完婚。如今,秀云已经年满十八周岁,耿志二十周岁,都到了适婚年龄,这是在履行三年前的约定。
谌凤祥特别重视女儿的婚姻大事,想来想去,叫上自己的弟弟一起去,两个人商议考虑事情会周全些。
家长里短的事情越想越多,秀云索性不想了。她用温热毛巾给父亲擦拭脖子,发现父亲的头部左右能转动,眼皮能睁开点缝隙,张嘴想说话,但是听不出来说什么。秀云猜想父亲要喝水,于是用羹匙饮点温开水。秀云想到,父亲一定饿了,抓紧给父亲擦完手脚,熬点小米稀粥,再蒸一个鸡蛋糕喂父亲。当她给父亲擦脚心时,听到父亲笑了,虽然笑声不大,但是在这静静的深夜,还是听得真切的。秀云心里高兴,坚信父亲一定会恢复正常的。
第二天,太阳升到一竿子高时,谌凤瑞把药锅给秀云送来了,告诉完秀云熬药的方法就走了。
秀云熬好中药喂父亲,父亲把头一歪不张嘴,既使把药喂到他嘴里他也吐出来。有时,秀云把药碗放到炕边,父亲就把碗里的药扒拉洒了。秀云含泪劝说父亲,父亲不是用怪怪的眼神盯着秀云,就是摇头。秀云不理解父亲是什么意思,给他饮水喂米粥,他却生气不吃不喝了,急得秀云眼睛都哭肿了。
秀云看到父亲怪异的表现在心里划问号,这药还吃不吃?吃吧,父亲不配合;不吃吧,又怕耽误病情,她急得在屋地来回走。后来,秀云想起曾经在书中遇到类似情况,于是,她根据父亲的举动从相反的角度想问题,难道是父亲对药物有怀疑?于是,她和父亲商量,明天带上药物到马家店济生堂找刘庆生大伯看看,父亲一听,嘴角上扬,立马点头。
马家店济生堂的刘庆生,是父亲很要好的哥们,曾经来家里给奶奶看过病。秀云把父亲安顿好后,趁着老叔一家人不在家,装上一包中药去马家店找刘大伯。
秀云到马家店找到刘大伯,说明了父亲摔倒伤到后脑和老叔拿来的中药父亲拒吃的情况。刘大伯听后惊诧地说:“前天,我儿子和我侄子到流水沟去溜冰,看到的事情原来是你父亲和你叔叔啊!既然你父亲有疑心,那么我还真得看看这中药。”刘庆生打开秀云带来的中药包,仔细辨别中药饮片后,脸色骤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这里面怎么还有曼陀罗花和这么多的白果仁,这两味药不但对治疗脑病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还有毒能致人昏迷甚至死亡。”他告诉秀云,在每包药里必须把那两味药挑出来再熬,吃上几个疗程,效果一定错不了。又嘱咐秀云,这件事情很复杂,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在你父亲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当有外人来时,仍然要装一下,免得发生意外。不然,你一个女孩子,人单力薄,无法应对突发事件。
秀云对刘大伯的嘱咐牢记在心。她弄不明白那两味药是大夫抓错了还是老叔加进去的,如果是老叔加进去的,他为什么狠心害父亲?既然他都能害自己的亲哥哥,那么,侄女在他面前又能算个啥?她想到这里,心生恐惧,在回家的路上思考着对策。
秀云把刘大伯嘱咐的话儿,一五一十地向父亲说了,父亲听了,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好像那些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天早晨,谌凤瑞一家三口都过来了,又送来十副中药。谌凤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立刻昏迷不醒。谌凤瑞靠近躺在床上的哥哥,左看右看,凑近耳朵大声叫“哥哥”没有回应;他摸哥哥的手腕时装做若无其事似的用力掐了一下哥哥,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仍然没有反应。谌凤瑞脸上露出不易被人查觉的笑痕。
他转过身来面对秀云说:“看你爸目前的状态,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恢复,最后恢复到啥程度也没法预料,单靠你一个人伺候你爸,会把你的身体搞垮。我和你老嬸已商量好了,把你爸抬到我们家西屋去养病,我们一家三口人帮助你照料病人,能够减轻你的压力和负担。”
谌凤瑞说完还没有等秀云发表意见,一挥手,杜春艳和秀芝分别扯起脚侧褥子的下角,谌凤瑞用长辈的威严大声喝令秀云抓起头部褥子的一角,四个人抬着病人向下院草房走去。
谌风祥被放在弟弟家的西屋炕上。秀云给父亲垫枕头掖被子时,秀芝说:“上院的房门没锁,我去锁门。”她回来时,并没有把钥匙还给秀云。
秀云心里明白,谌凤瑞一家人以方便照顾伤者为名,实际是趁火打劫强占上院三间瓦房。此时的秀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料想反对也没用,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目前,最重要的是治好父亲的病,只得忍耐下来,待父亲病愈后再解决。
果然不出秀云所料,没过三天,草房里只剩下秀云和父亲两人。
谌凤瑞一家三口人搬入上房,是坏事也是好事。为什么这样说呢?房子被强换,这是坏事。如果他们一家三口人轮换着在身边监视,那么,秀云如何熬药,如何与父亲说话谋事?所以说,能够保住眼下的安全是好事。秀云发誓,等父亲伤好后,再和他们一家人算总账。
“咚,咚咚咚!”上院的大门被敲得急响,响声被风送到了下院。秀云正在下院园子里取柴,听到响声既纳闷又好奇:太阳还没出来呢就来敲门,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她放下柴站在半截墙上透过树枝的缝隙观看。只见谌凤瑞系着上衣扣边问边开大门。那个人跨进院内停下,和谌凤瑞不知说了什么,然后,转身匆匆地离去。秀云看送信那个人一时想不起来是从哪儿见过。噢,她终于想起来了,正是上次耿家店来捎信的那个人。秀云进屋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给父亲听。
谌凤祥近一个月经过女儿按时给其服药和精心护理,病情和心情大有好转,基本上就是一个正常的人。谌凤祥告诉秀云:上次去耿树义家回来,在流水沟的冰坡上,不是自己摔倒的,而是谌凤瑞在后边抓着他的后脖领发疯了似的往后抡,把脖领扣都扯坏了,还踢了他一脚,他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摔得瞬间失去记忆,当听到后面有两个男孩的说话声时,谌风瑞才上前扶他起来。当时,他已预感到激化矛盾会有生命危险,就装作不省人事的样子。至于之后谌凤瑞和中医大夫嘀咕的事情他全清楚。他之所以没有把事情原委告诉秀云,是怕秀云沉不住气反遭伤害,因为处理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那他为什么要加害于你呢?”秀云不解地问。
“我和你老叔从耿树义家出来,他就和我磨磨唧唧,说咱们一家人住着大瓦房,又有钱,姑娘又找到好人家好女婿,好事都让咱家占了。他还说:‘父母不在了,长兄为父,翻盖老草房是为兄的责任和义务。’你说他多不要脸!其实,我对得起他们一家了,他和狐朋狗友们吃喝赌鬼混,动辄就和我要钱,把我当成取钱的银行了,虽然说我经营皮货赚几个钱,但是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你老叔这个人,给他钱他拿走不谢,不随他愿就翻脸不认人。当时我只说了他两句,万万没有想到他气急败坏对我下死手!”谌凤祥长出一口气,“那天,真得感谢那两个男孩及时出现,不然,人做恶只是一闪念,我兴许真的彻底废了呢!”秀云听了父亲的讲述,汗毛支楞起来,都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你刚才说看见了耿家店上次捎信的那个人,我约摸着是耿树义你大伯去世了。你留心些,看看你老叔家有啥行动。”秀云点头出门。
谌凤瑞一家三口人,穿着深色服装出来了。谌凤瑞走到院外,贼溜溜的眼神瞄着下院,杜春艳抻了一下他的衣袖:“有什么好看的,怕他们不知道你出门是咋的?”
谌凤瑞“嘿嘿”地一笑,一只胳膊弯过来要搂着杜春艳的脖子,杜春艳肥胖的身子突然缩短了一截,让他搂空了,两个人“哈哈”“咯咯”地跟在秀芝的后面。
秀云把刚才站在院子矮墙上看到的情况,回到屋里向父亲说得明白。谌凤祥沉思一会儿愤愤地说:“谌凤瑞可真不是个东西,他不但占去咱们家的瓦房,而且还要把未来的女婿夺了去。我上次带着他去耿树义家就是个错误!我分析,他这是代表我,又让他的姑娘秀芝冒充你去耿树义家。如果耿树义真的去世了,那么,他儿子从来没有见过你,下一步很容易让他们移花接木。”秀云听了父亲说的话,心里很着急,虽然说父亲与耿树义当初对儿女采取了包办婚姻,但是,她从侧面也打听过,耿树义一家是厚道人家,他的儿子才貌双全,在十里八屯的青年中,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何况又是一名正式教师呢!她在心里特别满意这个婚姻,早对未来的生活有了美好的打算,真要是被谌凤瑞移花接木成功,自己的心上人成了她人的老公,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愿景还真成了猫咬水泡——空欢喜!
秀云越想越沮丧,眼泪在眼眶中打旋儿,终究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她忙转身遮掩,还是被父亲发现了。
谌凤祥安慰道:“你别着急,我有办法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我问你,我给你的那个小金佛你放到哪了?那可是你和耿树义儿子定亲的信物。”
“在我的一个小荷包里。可是,那个小荷包在咱们房子里。”秀云的两手胡乱地扭动着,“弄不好,也许被他们翻出去了!”
“这太有可能了,谌凤瑞知道定亲信物的事情。看来,他强占房子是从多方面谋划的,我还真不能小瞧他,他这个人真本事没有,搞歪门邪道却有一套。你现在就去,趁他们不在家,赶紧去上院东屋掀开衣柜底部的夹层板,把放在里面的一个小木匣还有一个小布包拿来。”谌凤祥边说边比划着,你得先把衣柜里面的物品拿开,再把手伸进衣柜底下,摸到一个小浅窝,用手指朝上一按,这个暗藏机关就会把衣柜夹层板弹开。他嘱咐秀云凡是动过的东西一定要恢复原样,不留蛛丝马迹。秀云记在心里,拿着父亲的钥匙去了。
谌凤瑞一家三口人来到耿树义家,只见院里院外都是人,院内一位老者正站在台阶上向面前的几个人分工,有负责记账的,有负责到墓地打墓坑的,有负责搭灵棚和抬棺的,有负责做饭烧水的,还特意安排照顾老年人和远方客人的,安排得当有序,分头准备。
负责接待的人看见谌凤瑞一家三口人进院,走过来问明关系,带着他们与耿树义的儿子耿志相见。
耿志正跪在父亲灵柩前泣不成声。他认出谌凤瑞,又问凤祥叔在哪?谌凤瑞连忙解释:“你凤祥叔上次来看你爸,回去时在流水沟冰道上摔伤了后脑,至今卧床不起,不能前来送你爸最后一程。”谌凤瑞又指着杜春艳介绍,“这是我家里的你老嬸。”又指向他的姑娘秀芝,“这是你凤祥叔家的女儿‘秀云’。”秀芝挪动一下笨拙的身体,眼睛瞅着地上,两只手的手指头相互捏弄着,哑着嗓子挤出来三个字:“耿志——哥”。谌凤瑞在一旁脸像猪肝似的斜楞着女儿。
耿志擦了擦泪眼,特意在“秀云”的脸上停留一会儿,眉头紧锁,似乎有些疑问。他转向谌凤瑞夫妇:“恕小侄有孝在身,礼数不周之处请多担待,进屋喝水去吧。”
“大侄,我们不是外人,不必多礼,你节哀自重,家里还需要你扛大梁呢。我们看到哪儿需要帮上忙搭把手的,就帮一下手好了。”
谌凤瑞夫妇到账桌前记了礼账;他的女儿秀芝也记了礼账,写的是谌凤祥的名字。谌凤瑞夫妇来到耿志的家人和亲戚面前主动搭话自我介绍,表现得自来熟。当有人问其身后的姑娘秀芝时,回答说是哥哥谌凤祥的女儿谌秀云,是耿志的未婚妻。
那些人都熟识谌凤祥,知道谌凤祥与耿树义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没见到他,免不了要问一下。“秀云”告诉那些人父亲没有来的无奈,那些人表示理解和同情,对“秀云”亲近得像一家人似的。
“秀云”在帮忙的人群中,听到耿志的几位师友夸赞耿志才貌双全,现在任学校教导主任,据说在某地方要新建一所学校,有极大可能提升为校长。“秀云”听了,就像自己被提升了一样喜悦。
在耿树义的整个殡葬过程中,谌凤瑞有意识地耍了一些小聪明,在人们的初次印象中,获得了存在感。
谌凤瑞一家三口人参加耿树义的葬礼,虽然身体疲劳,但是心里喜悦,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各述所得,笑声阵阵。
在瓦房里翻找物件的秀云,虽然按照父亲说的操作方法打开衣柜夹层板,但是由于心里恐慌,再加上事情都是听着容易做时难,闹得满身大汗,几经周折才把小木匣和布包取出来。她细心地按原样恢复后,又各处查找父亲给她的“小金佛”,却是查找不到,只得放弃锁好门回报父亲。
谌凤瑞夫妻回到家,躺下身子一挨到炕,像散了架子似的疲软。但是,两个人带着女儿来了个移花接木做得天衣无缝,越想越兴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谌凤瑞侧过身,把胳膊环在老婆的脖子上:“我还是有点担心,耿志那小子见到咱姑娘时的眼神好像不对劲儿,是嫌弃咱姑娘面目不可爱,还是身材不苗条,或者是忸忸怩怩不会说话?也难怪耿志看咱姑娘的眼神怪怪的,秀芝今天的表现也太差劲了,连我看着都来气!”
“别胡思乱想自寻烦恼了,你想法创造机会,让咱姑娘和耿志那小子粘糊上,先“生米做成了熟饭”,就着热乎劲结了婚,再有了孩子,那时真相大白也没关系了。关键是,女人时刻得想法娇滴滴地迷住男人,在细节上下功夫恋住男人。”她轻轻地用手指掐了一下凤瑞的脸颊,双目传情地撩拨着丈夫,嘴唇凑上去扣在他的唇圈上,滚身上位:“当初你还不喜欢我呢,现在咱们姑娘不也这么大了吗?”
谌凤瑞一侧身,把她翻了下去:“今天太累了,没有兴趣,睡觉吧,明天我得去下院看看。”
杜春艳把脸像滚帘一样放了下来:“完犊子样儿,谁稀罕!我警告你,在外你怎么胡整我不管,在家你得满足我!”
谌凤瑞很快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打麻将,场场全和,把麻友们的钱全赢光了。麻友们不服气向他借钱再玩,他放起了高利债,有一个女麻友,竟答应以身相许来抵债,真是钱来了美女也来了,他在睡梦中笑出声来。
她老婆因为刚才被冷落,心里烦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死鬼睡觉笑出声来,准是在和哪个女人在梦里交媾,没好气地捶了他两下。
谌凤瑞翻了一下身,嘟囔着:干什么,搅了我的好梦,他哼哼着又进入了梦乡。这次他梦见谌凤祥父女正在吃饺子,荞面的,牛肉萝卜馅,谌凤祥吃得满面红光,嘴里还抿着小酒,生活挺滋润的。谌秀云也没有了往日的忧愁,笑呵呵地给她父亲斟酒夹饺子,那面目,那笑容,那神态可比自己的女儿秀芝强多了,心里产生了嫉妒恨。他还看见了那父女俩像在密谋什么……他身子突然抖了起来,看见公安人员威风凛凛地带着手扣子向他走来……谌凤瑞“啊”了一声坐起来,醒过神来,发现刚才是做梦,一摸脑袋冷汗淋淋,他向被惊起的老婆说:“刚才做的梦是不祥的预兆,明天我必须到下院看看。”他再也睡不着觉了。
天刚蒙蒙亮,谌凤瑞来到下院草房西屋窗前,屋里传出轻微的鼾声。他没有理由敲门叫醒人,所以低着头在院内踱着步,经过鸡窝猪圈时,停下来驻留一会儿,鸡窝里没鸡,猪圈里没猪,他晃动着脑袋笑了,承认自己真够混蛋的,老婆养的一只大公鸡六只母鸡,全成了他和赌友们的下酒菜,老婆喂养的两头过百斤的猪,因为欠赌债被人家给抓走抵债了。从此,杜春艳发誓再也不养鸡养猪了,一气之下,也跟着去赌了,村里人说笑他们夫妻夫唱妇随。更成为人们谈资笑柄的是,杜春艳从来不欠赌债,欠男赌徒的钱不用还,欠女赌徒的钱有男赌徒给,她只要是裤带一松,账目就抹平。杜春艳也有赢的时候,赢的钱就交给丈夫,丈夫有时用那脏钱去享用另一种女人味。两口子早有约定,在家是夫妻,在外谁也别管谁,开始两人还有所顾忌,经历磨练,竟然大模大样地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何况这样做的人,不光是他们,还有同伴呢,既使是相互间说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光彩不到哪去。
谌凤瑞走到粪堆旁,看到了倒掉的中药渣子,他蹲下来,用木棍撬开冻结的药块,却没有发现他添加的两味中药的残渣,他“嗖”地站起,快步来到窗前,侧耳听里面的鼾声,像二胡在轻拉,舒缓自然,这是正常人的鼾声。难道谌凤祥父女发现了药中的秘密,故意不动声色伺机而动?
谌凤瑞又想起昨天晚上的梦,阴笑了一声,梦里你父女吃饺子,那就真正让你父女吃饺子!他转身回家,向老婆女儿做了一番交待,着手准备饺子馅里的“添加剂”。
快到中午了,谌凤瑞坐在炕上,面前放着四方桌,桌子上摆着大葱炒鸡蛋和烤红干椒拌豆腐,小汤盆里装着热水放着装酒的锡壶,两盘驴肉馅蒸饺热气袅袅。他喝酒从来不用酒盅,持壶饮,一壶四两,高兴了喝两壶,今天的目标是两壶。
秀芝按照谌凤瑞的事先交待到下院把秀云叫来了。
“秀云啊,等下一锅驴肉蒸饺熟了,你装两盘端回去和你父亲吃,”谌凤瑞抻着脖子向外屋喊了一声,“快起锅了吧?”外屋还在忙乎的杜春艳回话:“马上就好了!”
谌凤瑞夹起一个蒸饺递给秀云:“你先尝一个,我和的馅儿,味道挺好的。”
“一会儿,我把饺子带回家再尝吧,闻着味道就挺香的。听人说,喝酒的人,有的会做,有的会挑错,老叔属于会做的那号人。”
“叫你尝,你就尝!难道饺子里还有毒药不成?”谌凤瑞把夹着的饺子往另一个空碗里一杵,脸像竹帘的卷绳没栓好一样“哗啦”下来。
“老叔你说到哪去了,我尝!我尝!”秀云拿起筷子,尝完一个,又夹一个。她看谌凤瑞晃荡着酒壶,料定壶里的酒已经见底,于是抄起酒瓶给锡壶倒满了酒,将小汤盆换了热水,又夹起了饺子。
“刚才叫你尝,你假假歪歪不尝,这尝完了不撂筷,倒吃上了。”谌凤瑞撇着嘴说。
“老叔调馅的饺子太好吃了,我撂不下筷子了。”秀云心想,我干脆吃饱了,端一盘饺子回去。
在外屋的老嬸已把刚出锅的蒸饺捡到一个带盖的瓷盆里,秀云掀开盖:“这么多!我都吃饱了,快拿出一半吧。”
杜春艳赶紧盖好瓷盆按着盆盖:“别倒动了,我们的饺子够吃。”
秀云把饺子端回家,把瓷盆放在炕上,转身扒蒜砸好蒜酱,递给父亲一双筷子:“您趁热快吃吧,我在二叔家已经吃饱了。”
谌风祥掀开盆盖,一股饺香喷鼻而来,卧在炕头上的花猫闻香睁开惺忪的睡眼,弓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喵”的一声向瓷盆走来。
谌凤祥夹起的饺子刚送到嘴边,他没有咬,将饺子放到窗台上的猫食碗里,花猫一跃上了窗台。
谌凤祥又夹一个饺子放到猫食碗里,随后放下筷子,看花猫吃饺子。花猫因为蒸饺太烫,吃得慢些,等吃完两个蒸饺跳下窗台时,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摔了下来。花猫挣扎着起来,迈着醉步似的,勉勉强强晃悠到炕头处趴下,睡了过去。
秀云看了,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这饺子和你吃的不是一锅吧?”谌凤祥笑着问秀云。
“不是一锅,我去时刚蒸上。”
“那就对了,这是专门给咱们父女俩预备的,你把饺子端下去,藏起来吧。”
秀芝来取盆,到屋里看看谌凤祥在炕上睡着呢,与秀云说两句话就回去了。
谌凤祥睁开眼睛:“你老叔是想让咱们父女昏昏沉沉精神都失常啊!你注意点吧,下一步他们一定有隐瞒咱们的事情发生。”
“爸,我就不明白了,老叔他们不顾亲情,你先是被他踢倒摔伤,接着他们变着法儿住进瓦房,又在你服的药里做文章,还在亲事上移花接木,这又在饺子里捣鬼,一而再,再而三地坑害咱们,你咋就一直忍着,任凭他们胡作非为,难道说咱们父女软弱可欺怕他们不成?”秀云把扫地的条帚摔在地上,双手叉着腰问。
“咱们不是怕他们,我走南闯北,如果怕这怕那还能干成事吗?我是考虑,兄弟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终归是有感情的,轻易不能撕破脸,我以仁心感化他,给他改正的机会。再说了,你奶生前对你老叔特别不放心,我已经向你奶保证过,要照顾好你老叔。放心吧,等到你爸超出忍耐限度时,就是事情了结之时。”
秀云相信父亲,她猜测父亲是在下一盘大棋,只不过自己看不透这棋的步数罢了。“那天我交给您的那个木匣和布包里装的都是什么呀?”秀云突然想起来那件事问父亲。
谌凤祥诡秘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另外,你放心,那个‘小金佛’在你的手里是信物,在他们手里啥用处都没有。”
春风送走了冬天,又一晃到了春分,一些人家都赶在种地前办完喜事。谌凤瑞一家顾不上谌凤祥父女俩了,他们在忙着女儿“秀云”(秀芝)出嫁的事情。秀云按照父亲的吩咐,偷偷地到马家店找刘大伯帮忙打听耿志的有关信息。刘大伯满口应承,说打听到了亲自到家里回话。
有一天晚间,刘庆生悄悄地来到谌凤祥家,说他接到了请帖,农历二月二十八日是耿志的大婚之日。
“耿树义死还没到一周年,怎么就办起喜事了?”谌凤祥问。
“这也是按照耿树义生前的遗愿办事。耿树义满指望着看到儿媳妇进门,却是老天爷不留人,听说他睁着眼睛咽的气。临死前他嘱咐儿子,不必等到一周年后再完婚,过了百日就可以,这么大的一个家需要一个女主人料理。”刘庆生说,“耿树义这个人对朋友、对乡亲们都很讲诚信、讲义气,这样的好人却不长寿,实在是可惜呀!”
谌凤祥和刘庆生细致地研究了耿志婚礼那天,谌凤祥父女出场时机和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做出了相应预案。
农历二月二十七日,谌凤瑞家里宾朋满座,他举杯向亲朋好友强调:明天是我女儿秀芝和耿志的大婚之日,你们以后就把秀芝叫秀云,把谌凤祥家的秀云叫秀芝,谁也不许叫错,如果谁叫错了坏了我的事,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人们都知道谌凤瑞是出了名的“牲口”“无赖”,满肚子里装的都是“阴招”,出手都是“损招”,明知道他“指鹿为马”,但是谁也不会说实话找灾祸?何况谌凤祥已是“废物”人了。
耿志的婚礼,是在自家院外开阔地举办。开阔地的南侧搭着一座大喜棚,横梁上悬挂着四个带着双喜字的大红灯笼。喜棚门柱贴着喜联,上联是:天地同曲朋友共贺;下联是:日月永霞佳偶联姻;横批是:珠联璧合。喜棚正面深处挂着一块粉色布做衬底,上面附着“新郎耿志新娘谌秀云婚姻庆典”的横幅;下面绣着一对男童女娃笑呵呵地捧着双喜字。
耿家大门贴着喜联,左侧是鸳鸯比翼,右侧是龙凤呈祥,横批百年好合。两扇门各贴着双喜字。院子里,座北朝南四间大瓦房,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门上都贴着喜联。
西厢房设为厨房备膳之地,东厢房设为婚礼用杂品发放之所,正房东西两屋炕上地下摆着餐桌,安置送亲接亲陪新亲人员和重要宾客。院内摆着十二张大方桌,安置其他贺喜人员用餐。
司仪是远近闻名的彭献礼先生,他手下安排四个小支客,有负责迎宾写礼账的,有负责放鞭炮撒花的,有协调乐队和拍照的,有在司仪身边作为机动和传递指令的,安排得井井有条,各负其责。
耿家院内院外,宾客流动,熙熙攘攘。
谌风祥戴着帽子和口罩女儿围着头巾夹在刘庆生一伙人中间,在喜棚东侧的老槐树下观望喧闹的场景。谌凤祥暗自评价,耿家婚礼准备确实很精心,很有排场,老友耿树义虽然人不在了,但是他的气场和办事风格犹在。只不过老天不配合,天空出现云遮日,像要下雨。
谌凤祥耐心地等待着出场时机。
突然,鞭炮爆响,锣鼓喧天,唢呐齐奏,人群骚动,人声鼎沸。主持人在台上双手往下一按,台下立刻鸦雀无声。他郑重宣布:新郎耿志新娘谌秀云新婚庆典正式开始。当主持人宣布新郎的姑夫姑母,新娘的叔父叔母作为新郎新娘的长辈登台就座时,人群中窃窃私语。谌凤祥和女儿压制着胸中怒火:看你们一家三口一会儿怎么面对真相。
新郎和新娘出现在台上,机械地执行着主持人宣布的婚项。当主持人宣布新郎新娘“三拜”时,传来一声大喊:“停下!”这一声,惊天动地!台上台下的人都被惊呆了,所有人的目光循声寻找呐喊的人。也真凑巧,天上的云彩向四周天边退去,太阳出来了。
谌凤祥拉着女儿的手在刘庆生一伙人的簇拥下被送上了婚礼台。人群中有人悄悄地问,那一对男女是谁呀?有人回答,别问了,有好戏看啦!
谌凤祥和女儿站在婚礼台上,各自摘下蒙着脸上的口罩和纱巾,露出了真面目。
主持人认得谌凤祥,上前拉住他的手;耿志认得他谌叔,上前施了一个九十度的弯腰礼;台下很多人都认识谌凤祥,掀起惊诧地欢呼和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幽默地说:“欢迎谌先生闪亮登场,锣鼓唢呐响一痛!”
这“一痛”是地方语言,就是痛快一下的意思。待锣鼓唢呐停息后,主持人安排谌凤祥就座。谌凤祥婉拒有话要说。
其实,谌凤祥大喊“停下”时,谌凤瑞一家三口人都听出来了,心里像怀揣小兔子一样忐忑不安。这时,谌凤祥要讲话,急得谌凤瑞两口子“嗖”地站起,上前就推谌凤祥父女:“怎么不在家好好的养病?身体要紧,快回去!”双方出现了推搡撕扯现象。
台下的刘庆生一众人喊道:“别推了,既然谌先生来了,就让他讲话!”台下随合着一片喊声。
主持人把谌凤瑞夫妇劝回坐下,转身示意谌凤祥讲话。
谌凤祥微笑着看着耿志,然后指着秀云向台下人们声明:“她才是我的亲生女儿谌秀云。你们看看她的面目像我吧?”人群中多人议论,有的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靠近前台的一个人比比划划地说:看那鼻子嘴和耳朵,特别是那眼睛太像了。
谌凤祥又指着假秀云说:“她是我弟弟谌凤瑞的女儿谌秀芝。你们看她和她的父母像不像?”
台下众多的人说像;有的人说,体型像她妈,面目像她爸。还有人惊讶地发现,你们看,谌凤祥和谌凤瑞也不像亲兄弟,一点儿都不像!
谌凤祥拉着秀云的手走到耿志面前:“志儿,她才是你的未婚妻秀云啊!是你爸和我几年前一手包办定下的婚姻。”
耿志的眼神亮了,眼前这位秀云“人窈窕,浑身满面都堆俏”,她才是父亲生前描述的女孩模样。他想起给父亲办丧礼时,看到谌凤瑞介绍的那位“秀云”时,自己目瞪口呆心生疑虑,原来是他搞的移花接木的鬼把戏!
谌凤瑞眼见纸包不住火,不顾阻拦,语无伦次地狡辩:“我们是亲哥们,他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侄女女儿都一样。”他面向耿志提出:你和秀云定婚是有信物的,又转问谌凤祥,你女儿有定婚信物吗?
谌秀云心急说出,你强换我家房子,信物被你们拿去了。
谌凤瑞奸笑一声:“你这丫头,话可不能乱说,有损女孩的脸面,有凭据吗?”
谌凤祥反问道:“你拿得出来定婚信物吗?”
谌凤瑞冷笑着把目光转向穿着婚纱的秀芝,秀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佛递给耿志。耿志从怀里也掏出一模一样的小金佛来比对,确实是一对。
“你还有啥话说?”谌凤瑞掏出一棵前门烟,洋洋得意地叼在嘴上。
“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谌凤祥没有想到谌凤瑞如此的卑鄙无赖。他拿过耿志的小金佛举给大家看,“这个小金佛是组合的,”他掏出专用工具伸进金佛底部细孔中,逆时针转几下,拿下锁环,然后左右手掐住小金佛上下一交错,将小金佛分开,里面有两行四个字,上面两个字是“耿志”,下面两个字是“喜结”,看的人不知其意。
谌凤祥转向谌凤瑞:“把你的小金佛也打开吧,如果里面有秀云良缘四个字,我带着女儿自动退出。”
谌凤瑞从女儿手里接过小金佛,左端详右察看,就是找不到打开的机关,头上的汗水淌了下来。一旁的女儿腿抖得厉害,被她的妈妈搀扶着。
“别费时间了,你手上那个不是金的,是铜的,是我当年特意制作的替代品!”谌凤祥蔑视地看着谌凤瑞说。
“如果你能把真的定婚信物掏出来,我带着女儿退出。”谌凤瑞做最后的挣扎。
谌秀云在耿志面前从怀里掏出小金佛,然后交给父亲。
谌凤祥把小金佛接过来,照先前操作,分开小金佛,把女儿的小金佛的后身和耿志的小金佛前身排列开,上行是耿志秀云,下行是喜结良缘,向大家展示后,把小金佛的前后体交错插入,成为一体;而将另两个小金佛的前后体交错插入,同样成为一体。大家看后,惊呼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一对!
穿着婚纱的秀芝,羞臊得扒下婚纱,两手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下台,她的母亲杜春艳尾随出去。
谌凤瑞也想溜走,却被谌凤祥拉住了胳膊:“你别走,事情还没有完呢!”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泛黄的白布,面向台下讲述一个故事:他六岁时的一个夏日早晨,天还没有亮,他和父母被孩子的哭声惊醒,出去一看,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几个月的孩子,用一块小毯子包着,在孩子的脑袋下面,叠放着这块血写字迹的白布。谌凤祥展开白布大声念着血书:好心人家,请收养这个孩子吧,我是不得已才抛弃亲骨肉的,跪谢了!他念完血书,然后转身指着谌凤瑞,愤怒地地喊道:“那个孩子就是你谌凤瑞!”
台下一片哗然!有的说,谌凤瑞那个王八蛋忘恩负义!有的骂他猪狗不如!有的说,怪不得他们兄弟长得一点都不像呢!有的猜测说,谌凤瑞可能是私生子……
谌凤瑞听着谌凤祥说出的真相和台下人们的怒骂指责,如同雷震,大脑一片空白,等他清醒过来,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扑腾”一声跪在哥哥面前,两掌左右开弓打着自己的嘴巴“啪啪”作响,又两手扶地,将头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他哭泣地喊着:“我恩将仇报不是人!我就是个牲口!我对不起养我的父母,对不起哥哥一家,我没脸面活在世上了!”
谌凤祥向前拎着谌凤瑞的耳朵小声说:“母亲去世前嘱咐我,不让我和你一般见识,要帮助你过好日子,我也向母亲做了保证。可是你最近这一阶段的所作所为,真是想置我于死地,我人证物证都俱备,真要是追究下去,你会摊官司的。”谌凤祥松开谌凤瑞的耳朵,将他拉起来说:“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对你不会恩断义绝的,希望你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谌凤瑞对哥哥的大人有大量感激涕零,他扑上前抱住哥哥,由于他高大,简直是把哥哥抱离了地。突然,他松开哥哥,快速地抄起秀芝脱掉的婚纱走到秀云面前,站在一旁的耿志的姑姑明白了谌凤瑞的意思,上前帮忙给秀云穿好婚纱。
于是,主持人走向台中央:“各位亲朋好友,各位佳宾,刚才举办婚礼出现一点遗憾,但遗憾过去,都是所愿,正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现在,我宣布:婚礼继续进行!”
他安排耿志和谌秀云站好,微笑着喊道:“……夫妻对拜!……”
春日祥和的阳光透过喜棚在一对新人弯腰的脊背上勾连着金线,喜闹的春风旋起秀云的长长的乌发戏绕着耿志的耳畔,正应了那句话:“是你的,谁也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