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似乎不作美,隐隐下起了雨。俊生拎了一件搭在沙发上的看起来皱皱巴巴,像是穿了很久的黑白格子衬衫,换了一条裤裆至大腿处磨得发白的过气牛仔裤,似乎有点紧颠了两下才提起来,拽着格子衬衫的衣角象征性地拿手展了展。
在床底靠墙破旧的箱子里拿出团成小团的白色袜子,隐隐约约有点淡黄色,走到门口的鞋架处拿出用白色塑料袋包着的褪色绿胶鞋,顺带把磨破的裤边向上挽了挽。
起身拿过窗台上的梳子,把梳缝里的长头发拽下来扔在门后,在脸盆里沾了沾水随手甩了甩,对着门后满是手印的镜子把稀疏的头发向两边抿了抿试图遮住鬓白。最后检查了一下鼻毛,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吉他带着钥匙出门了。
就算没有十分的把握,俊生还是决定试试,心中的坚定就像第一次去找她的时候一般。这次的决定俊生也算是潇洒,愿意拿出时间和心思在条件不够理想的情况下,依旧坚持着自己最后的精致。
俊生也不过是想在她面前维护最后的尊严,也是变相告诉她自己其实过得也还好。倒是为难了他,出门还带了窗台上孤零零的钥匙。要是寻常日子里,俊生可怪不会这般收拾,也断不会随身带着钥匙。
外面雨点逐渐大了起来,砸在俊生发量稀疏的头顶倒还有些疼。看来俊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情,算是开天荒了。
03 外景 烧烤摊 周六上午九点
【在外面收拾桌椅的建民认出在雨中缓缓走来的俊生,建民放下手中的椅子,踏着水洼小跑到俊生面前,脱下自己身上胸前黑亮的围裙遮在两人头上回到店里。建民抖落着围裙上的水珠,俊生却一反常态站立在门口久久不作声。】
建民:(将围裙顺手搭在门口收起来的桌子上,拍打着身上的水渍)怎么了?又吵架了?难得见你穿这么整齐,干啥去啊?
俊生:(目不转睛看着不断掉落下来的雨滴)我有点犹豫了。
建民:(进店拿出毛巾递给俊生)咋了?啥事?
俊生:(接过毛巾握在手里)我想去找她但又不敢,我怕她又说我土,我怕她向我要吉他,我怕见到她。
建民:(从后面拍拍俊生肩膀)你先进来再说,外面起风了。
俊生:(拿着毛巾,转身看着建民)她还好吗?(看向别处)她应该很好吧......
建民:(拽着俊生胳膊拉到店里)你早该这么问了。
俊生:(紧紧拉着建民的手)你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放开手侧身迟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把吉他还给她。
建民:(将俊生按在椅子上,并坐在对面)听我说,她一直在你身边。你可以见她,但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俊生:(紧握毛巾的手放在桌子上)哪?在哪?
建民:(倒了杯温水递给俊生)你离开没过多久,唤英的父亲就因贪污蹲大牢了。她母亲将她许给一商富,拿着彩礼钱改嫁了。婚后只有更糟糕,老公出轨不说还家暴唤英。我也是去省城进货的时候碰到她在商场买菜,和她坐下来聊了两句才知道的。
俊生:(摔毛巾打翻水杯)她现在在哪?
建民:(扶好水杯)你先听我说,之后就听说她离婚了,也没有个一儿半女。我就想着孤苦无依的能帮就帮吧,然后就找了点关系让她进服装厂做大锅饭去了,想着在镇子上可以相互照顾。
俊生:(目光呆滞)也就是说她在我们厂子里!?那她知道吗?
建民:(点头)她知道。
俊生:(起身试图超雨里走去)我先走了。
建民:(拉回俊生)你听我说,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也可以理解,毕竟那是你仅有的希望。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提起唤英,只要你提起她,就说明你已经厌恶了现在这种生活,你并不是麻木不仁没有痛觉。
俊生:(抬眼看建民)然后呢?
建民:(强调)现在唤英已经不是你心目中保留的样子了,不要再异想天开了。我要你接受这一切,真真实实的活着。
俊生:(面无表情)我要见她。
建民:(略显迟疑)行,见了你就死心了。等我晚上忙完再说。
俊生起身朝雨里走去,他希望自己听到的都是假的。紧握着拳头重重打在小巷砖墙的青苔上,他懊恼,懊恼自己当初为何不再挣扎一下,懊恼唤英的遭遇都是自己所致,懊恼自己心灰意冷意气用事娶了玉改,懊恼自己这些年的软弱与不上进,懊恼自己的沦落被曾经喜欢的姑娘尽收眼底......
脸上滑落的水珠掉在脚下的水洼中,俊生也不知道是许久未见的眼泪还是不见停的雨水。
建民看着俊生远去的背影,感觉熟悉之中又有些许陌生。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越发渺小,却又显得越发宽大。
没有去追雨里踱步的俊生,是因为建民知道只有俊生想明白了,这两人的见面才有意义。
这些年一直在等俊生提起唤英,因为只要提起就表示俊生对这般苟且的肮脏生活起了乏、厌了也腻了。还好,俊生的希望果然还是唤英。
唯一担心的是,俊生希望破灭之后是继续以前无所谓的生活,还是欣然接受一切之后努力向上。这个赌,建民好像不敢打了。
不过,唤英却有足够的底气去说服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