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的裂着口……”我初读来,便觉得妙不可言,画面感极强,想象力丰富。萧红描写的画面一幅幅生动有趣,从大自然的远景写到各个场景中人物活动的近景,从宏观写到微观,寓情于景、以景托情……
如果是电影,开头便是广袤苍凉的大地,蔓延着无数干枯冻裂的口子,暗示着时代人物与命运的抗争。继而人声响起,画面转向近景,呼兰河镇各色底层劳动人民逐一登场——年老的人、赶车的车夫、卖豆腐的人、卖馒头的人……作者通过人物形象、行为动作与点到即止的人物语言等一系列的细节描写来表现严寒。而风格诙谐、简洁质朴的人物对话,使每一个人物鲜明亲切,仿佛那话语正受着严寒冒着热气,就说到你眼前了。开头两段是论点,后面都是论据,作者仿佛在说:“呼兰河的严冬真冷啊!你看他们,看他们冷的!看严冬把大地冻的!”
情景的描写,妙处无穷!
萧红的景,都是动景。
远景的动在于——大地冻裂的口子是毫无方向、随时随地冻裂开来的。裂口子是有生命的,是会蔓延生长的,冻裂的口子还是冻裂的口子,没有刻意比喻或拟人,只是平白的描写真实的样子,裂口子的生命力也被展现出来了。作者坦然的描绘,读者也分明看到了裂口子的生长蔓延!
近景的动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呢是作者描写景物的活动;一个是作者观察视角的移动。
景物的活动,不仅对人物有细致的描写,对于动物,也是视角独到,观察入微——小狗冻的日夜叫唤,马冻的毛上的汗结一层白霜。这些作者听到的看到的,都是粗枝大叶之人平日里忽视的,粗枝大叶之人又或许看到了,便也看了而不做思考。
再说作者观察视角的移动。年老的人、赶车的人在屋里;卖货的人、行路的人在屋外的大街上……作者或许站在客栈门口呢,写进来又写出去,又想起近来夜里小狗叫唤,便写听到的,思绪纷飞间,又开始写进自己的思考:天再冻下去,水缸要裂了,井要冻住了,房子要封住了……正想着,客栈又来了人和马,便见着人和马,又一番描述。
至始至终,萧红没有卖弄技巧,忠于自己的体验和感觉,她用陈述句,概括底层人民的困苦与挣扎。她客观的描写场景,又融入了深远的主观隐喻。伟大的作品反映一个时代,又属于每一个时代的人。
作者敏锐的洞察力又从何而来呢?
昨日在孙瑞雪《爱与自由》中读到一段话,恰可以解答——人与人的差别在于对世界的感觉,你的感觉越细腻、越丰富,你的生命状态越好;你的感觉越粗糙、越简陋,你的生命状态就会越低。细腻与丰富的内心世界便是我们追求独特见解与个性的渊源了!
我牵着小儿郎的手行路,他指着破损开裂的水泥路说:“妈妈,你看!冬天太冷了,把我们走的路都冻干枯了!”是啊,叶子枯了,草枯了,路也枯了!嗯……路怎么枯了呢?水泥路也像植物一般会干枯吗?那只是破损的口子啊!但在孩子的眼里,在这冬天的光景里,水泥路也同路上的植物一样有了四季轮回的生命力。
我们何必计较什么常规的条框对错?岁月人生长河浩瀚,哪会跟你计较飞奔向前的洪流中,激荡起的水花的细碎模样?一路走来,看到什么便是什么了。
想来,萧红也是如此吧,看到什么便是什么了,那便是呼兰河,是当下的世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