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出差一个星期回来，小推车里的土豆生出了白白的细芽，张牙舞爪，一副生人不要靠近的样子。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扔了也不可惜。我正要顺手把它们清扫进垃圾筒，忽然计上心来：咱只吃过土豆，从来还没见过土豆小姐的年轻时的模样呢，这些土豆们不是发芽了么？何不培植一次看看它的卓越风姿呢？
说干就干，我挑出其中一个圆润光滑，新芽看起来强壮有力的土豆，把它一切为二，脸朝下，芽朝上埋到土里。
收拾完毕，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捶门声。我在厨房洗手，问了一声，“谁呀？”
没有回应。
“请稍等一下，马上来。”急匆匆洗好，一溜小跑来开门，在猫眼一瞧，是楼上邻居家姑娘，叫土豆。
门才开一条细缝，土豆就挤了进来。
“是你呀，土豆，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也不搭理我，三步两步穿过客厅，径直朝小辉的房间走去，“你有初一的教科书吗？我妈妈让我来跟你借一下。我要上课外辅导班。”
我跟后也来到小辉房间，小辉正在写作文，计时四十分钟，刚写了十五分钟。
小辉抬头看了一下土豆，又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出小辉有点为难，就对土豆说，“土豆，小辉还有二十五分钟写完作业，一会把书找出来，让他送你家去，好不好？”
“我妈妈叫我十分钟必须借到书回家，要不就不给我晚饭吃。”
“是这样啊，你妈妈真会不让你吃饭？那阿姨让小辉现在就给你找。”我拍了拍小辉的肩膀，小辉将计时器摁了暂停。
不一会小辉从书房的书架上找出了初一的教材，装在袋子里，交给土豆。姑娘拎着袋子回去了。
二
土豆爸爸和土豆妈妈都是公务员，爸爸白白净净，妈妈高挑文静。可是呢，土豆完美地错开了父母的所有优良基因，脸大眼小，皮肤黝黑，个子不高，五短身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嗓门还忒大，一点不像小姑娘。
那也不能叫土豆啊？小辉有一次和我吐槽，说真不知道土豆父母怎么想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女儿的特征吗，非要起这么个名字？我跟小辉说可能土豆父母老家的风俗就是给孩子起个接地气的名字，好养活。
土豆父母老家在江南某个富庶的城市，两人大学毕业后留在求学的地方，结了婚，有了土豆。土豆从小就辗转于各个培训班，英语、数学、作文、绘画、钢琴，除了舞蹈，能学的都学上了，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我经常在电梯里遇到土豆，背着书包，不是刚从补习班回来，就是正要去补习班上课。我问一句，“土豆，去上课啊？”小姑娘就嗯一声，我若是不说话，她也就一声不吭。
我总觉得土豆身上少了很多少女的轻快灵动，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得连喘气都费力。
不是花季少女吗？花还没开呢，就这般沉重压迫，还能开得了花吗？
三
“老妈，你快来看，你种的土豆开花了。”正在阳台上晾衣服的小辉叫我。
土豆种到土里已有二十来天，每天小辉会浇点水，给我汇报一下最新情况。刚种下两天，芽冒出土了，一个星期长叶子了，十天杆子长粗长高了，二十天后，竟然开花了。
我跑到阳台上一看，可不是吗？一大丛深绿色叶子中间开着几朵紫色的小花，像几个小小的风铃点缀其间。
“原来土豆开花这么好看呀”，我跟小辉感叹到，“可惜了，我们只知道从土里挖出来的果实，而很少有人看到它美丽的花朵。”
“老妈，你这就俗了。花有花美，果有果用。我们既吃了果，又看了花，岂不是一举两得。你不必为花无人欣赏而遗憾，只要是美的事物，总会被欣赏的。”
“哈哈，这倒也是啊。”我哈哈一笑，“你老妈美不美？”
“老妈岂止是美，老妈是YYDS，永远年轻美丽。”
明知是假话，我听着却很受用，被欣赏总是让人开心。
四
这天晚上下楼散步，遇到土豆爸爸和妈妈。我忽然发现土豆妈妈的肚子鼓了起来，足有五、六个月了。哎，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土豆妈妈，要生二宝了？”我欣喜地问她。
“哎，是啊，我原来不打算要的，可是我们家土豆，唉，你也知道的。”土豆妈妈叹了口气，“学什么都学不好，我们也不指望她了。”
“土豆怎么了？上了初中跟不上吗？”说来奇怪，原来经常在电梯里碰到小姑娘，自从她上了初一，我好像一次也没遇到过她呢。
“唉，别提了。开学入校考就考了倒数，回来被我骂了一顿，现在说什么也不肯去上学了。这么，在家呆了一个多月了，我也懒得管她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见不到土豆了，“孩子压力太大了，在家休息休息也好。”
“哎，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生她了，怕是来要命的。”土豆妈妈说着说着伤感了起来，一旁的土豆爸爸拉了拉她的手，“瞎想八想的，叫你少管她，你非要操心。二宝我看肯定是个儿子，你不要哭哭啼啼的。走吧走吧，散散步。”
说着拉起土豆妈妈就走了。
我一时有点发愣，竟忘记了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
五
开过花的土豆一天一个样，杆子越长越高，叶子越长越多越厚实。
每天小辉给土豆浇点水，我也会看看枝叶繁茂的土豆小姐们。
一转眼，秋天到了，天气越来越凉。我选了个休息日，收获了土豆的果实，它们一个个圆滚滚的很饱满。看上去是被阳光和水份充分爱过的果实。
我不知道楼上的土豆怎么样了，我相信她也会开花，开出美丽的淡紫色小花，会有人欣赏，有人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