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顿 年 夜 饭
顾 冰
1977年，我结婚后第一次过春节。除夕中午，我早早回到145医院的家。那时，我们住的家属宿舍，一间平房，门前，一条走道，往前，是小厨房。小厨房约有四平方米大，十分简陋，尤其是那扇几乎要散了架的门，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倒下来，既遮不住风，也挡不住人。
婚后一年，妻子成了厅（挺）长，（怀了孕），从小又没做过饭，年夜饭自然是我操持。前几天，我托肉联厂的朋友，买来了好多东西，有猪肚、猪心、猪肝和猪爪。我的战友从长岛捎来了鲅鱼和对虾。在助农劳动时，我的房东李大娘，送来了一只老母鸡和18个鸡蛋。家里生了煤炉，怕温度高，东西不易保存，就都放在厨房里。另外，妻子医院里，分了一块钱的猪肉，是一块肋条肉，有肥有瘦，有皮有骨，还有一瓶味美思，两卷青岛钙奶饼干，过年的物品够富足的了。我们打算请战友来家，好好过个奢侈的春节。
不料，我走进厨房，却一下子傻眼了，东西不见了。妻子紧跟着进去，几乎翻了个遍，结果仍是荡然无存。我分析，会不会是猫叼走了？妻子说，东西是放在空手榴弹箱子里的，还扣着铁扣，猫能有那么大能耐，把整个箱子叼走？很明显，被人惦记走了。这时，邻居周苗凤军医说，这还了得，快报告院里领导。
那会儿，真是心疼死了。在当下，这些东西，也许值不了几个钱，失窃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在当时，那可是家里的全部粮草，而且，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回到屋里，我俩商量怎么办？我说，各人把想法写在纸上，如不一致，再商量，如一致，就用不着商量了。结果，我写的是:烦什么？她写的是:算了。我们想，此人必是窘困所逼，你吃，我吃，一个样，再是，过年了，为这点小事惊动领导，不好。这些年，偷盗之事，时有发生，但被盗的，多为现金、金银首饰，未闻谁家偷了块肉，偷了条鱼，可见那个年代的日子之苦。
不过，庆幸的是，医院里是这天上午分的猪肉，妻子因偷懒，没有放到厨房里，不然，断然也难逃过此劫。经过一下午忙碌，晚上，桌子上，竟像变戏法似的，摆出六菜一汤和饺子。它们是，用2/5的肉，加上用肉皮煮成皮冻，包了猪肉白菜馅饺子，肉片炒大葱，蚂蚁上树，(实际就是肉糜炒粉丝，妻子头次听说这个菜名)，炸萝卜肉丸子，红烧排骨，拔丝苹果，醋溜青椒土豆丝，和菠菜豆腐骨头汤，我吹乎说，这叫一材多做，方显厨艺高超。其实，吹牛是有些吹牛，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就这些食材，怎么能做出满汉全席。不过，妻子常说，这确是她这大半生来，吃的最香的一顿年夜饭。
那时，没有电视，当然，也没有春节晚会可看。吃着饭，我说，我讲个故事吧，把刚才的不愉快，全都扔进即将过去的龙年，让欢笑充满蛇年。时过近40年，我还记得故事的梗概。当时，我讲得绘形绘色，笑得妻子喷饭，比后来看春节晚会的小品还好笑。
故事讲的是，从前，有一个教书先生，大年三十回家路上，碰到一素昧平生的大嫂欲投河，他急忙拦住，原来，她丈夫外出替人摇船，有人捎信说，丈夫落水而亡，因此，痛不欲生。教书先生将身上所有准备回家过年的银子，给了她，谎称，她丈夫事忙，托他捎回来的。他空手回到家中，无钱置办年货，晚上，趁着天黑，无奈只得到邻村地里偷地瓜，恰巧被一路过的壮汉发现，抓回村里。更巧的是，此壮汉正是教书先生赠银的那位大嫂之夫，结局，皆大欢喜。
听到大嫂最后将赠银还给了教书先生，我说，说不定那位梁上君子，今晚，也会把我家那些年货送回来，妻子说，会的，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