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出生那天降异象,成群的乌鸦在我家的破草屋上绕梁三日,哀鸣不绝,我爹吓得瑟瑟发抖,腿已经站不直,他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辈子谨小慎微地在土里刨食,最大的愿意就是延续自家的香火。
他认为我是个不祥之人要将我扔掉,可我是五个姐姐后唯一的男丁,又生得白净周正,最后,还是爷爷作主留下了我。
我一直没觉得我与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我们一样偷摘村民的果子,一样光着脚丫子在山间互相追逐嬉戏。
直到那一天,我才意识到自己不一样。
那天,刘二婶家孙子满周岁请客,我想给打点山枣送过去,可是不小心从树上跌落了下来。
偌大的院子挤满了前来道贺的村民,刘二婶笑意盈盈地抱着孙子,那小孩白白净净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我很喜欢他,想去摸一摸他的小手,可是他却哇哇大哭起来。
我额头有血,身上有伤,手里还捧着一把枣,众人将我拉开,混乱中,不知谁打落了我的枣。
娘将我拉出院子老远,扯着我的袖子哭道,“不是告诉你要小心吗?受了伤出了血要哭。”
为什么要哭?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哭过,因为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疼。
我天生没有痛感,别的小朋友被娘打两巴掌会哭,可是我从来都不会。
我不会哭,因为不会痛。娘告诫我要装出样子,可我总是忘记。
那天以后全村人都认为我是个异类,不让孩子和我玩。我一个人躺在村头的磨盘石上,仰望着蓝天白云,觉得自己好孤单。
四月,木槿盛,春意渐浓。
爹爹说带我去春游,临走时,娘抱着弟弟倚在门边对我说,有空回来看看娘,我笑着冲她挥了挥手,不过是出去玩一下,又不是不回来。
我从未想过,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回到过家乡。
我在一片潇潇暮雨中离开了家乡,那一年,我六岁。
我们走了很久,来到了一座山脚下,爹爹告诉我那座山叫道虚山。
山上的老道长并不仙风道骨,白胖的脸,白胖的脖子,花白的胡须,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对我爹说,“这孩子我收下了。”
我爹三扣九拜地走了,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2)
师父师父,如师如父,这样,我在道虚山上长到了十八岁,他不曾教我武功,只是日日教我凝神聚气的心法。
一日夜深人静,师父将我带至山下,四下寂静,我们停在一户人家高大的院墙外,他带我无声地穿墙而入,我很是惊讶,小声问道,“师父,我们是要偷东西吗?”
师父拍着浑圆的肚子笑了笑,他将我带到主人的床边,此时,已是子夜时分,同样圆胖的男主人鼾声大作。
师父轻轻将手按在男人的额头上,我们眼前立刻出现一幕奇妙的景象,郁郁葱葱的树木,涓涓的河流。
“这是?”
“这是他的梦。”师父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淡黄色的口袋,将这幅画面收入袋中,携了我走出了这户人家。
“记清了吗?这就是你以后安身立命的本事。”
我追上去,“我们是在偷他的梦吗?”
师父将口袋郑重地放入我的手中,“有一种人,前世情债太深,今世就罚做盗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