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廉慧总是很容易原谅刘昊，刘昊的解释她深信不疑，等到刘昊归队，两个人又在电话里甜蜜依旧。日子在电话和短信间慢慢流过，廉慧工作逐渐上手，刘昊也因为表现突出报批了团站的优秀标兵。
这一天廉慧和同事就刚刚结束的庭审讨论案情，手机突然响起。听见不是她为刘昊特设的铃声，她有些失望。这都三天了，她打不通刘昊的手机，打到连队也总说不在，以前也有过没信号的时候，可三天不联系还从来没有过。
电话接起，是小新的声音：“嫂子。呜呜...嫂子，排长快不行了，连长他们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怕，我怕你见不到排长。嫂子，你快来，你来了排长一定会醒过来的，你快来.....”小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廉慧握着手机的指节都变得惨白，她害怕得牙齿“咯咯”直响。
回过神来，忙问小新现在在哪里。小新说在兰州陆军总院。廉慧收拾起东西就往家跑。
爸爸妈妈都在上班，家里空无一人，她收拾好简单的衣物，想了想跑到爸妈的卧室打开白老师收藏重要物品的抽屉。她一边在心里默念“爸爸妈妈，对不起，等刘昊没事了我在给你们解释”一边脚步匆匆冲出家门奔向机场。
飞机上廉慧惊魂难定，重症病房外小新也忐忑难安。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可他今天听见几个医生说什么“脑死亡”。排长明明还在呼吸，他不能死，慧慧嫂子来了排长一定不会死。
他想起三天前惊险的一幕
那天下午刘昊带队例行巡视铁路，虽然起风了但不是很大，大家迎着风一路查看，突然看见铁路上站着一匹枣红色蒙古马。老远就听见马焦躁的嘶鸣声，它似乎在挣扎，却不能离开铁轨半步。此时开往首区的列车早就出发，这里没有信号没法联系调度，不把马挪开有可能造成事故。
他们连忙跑过去查看，原来，马的一只后蹄卡在了铁轨与枕木的缝隙间。红马焦躁的打着响鼻，人一靠近就趔着脖子左右躲闪。后蹄深深卡住，刘昊他们又是赶又是牵，红马一步都动不了。
沙漠平坦，老远看见火车徐徐开来。刘昊急了，弯腰抱住马腿，一声爆呵拼尽全身力气生生把后腿拔了出来。红马吃痛，刚一得自由就撩起后蹄狠狠踹在刘昊头上。
刘昊没防备，仰面跌倒在枕木上，一股鲜血从他脑后缓缓渗入沙里。
红马不见了踪影，火车看见路边发生事故徐徐停下。车上跳下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喊，“住手，你们住手，不要搬动他，不要碰他的头。”后面陆续有人从火车上下来，跑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到了小新他们旁边。那人喘着粗气说：“我是首区医院心脑管科的主任医师，伤患颅脑受伤，严禁随意移动。你们几个去车上找木板扎成担架，现在条件有限，我必须固定他的头部，尽可能减少晃动，你们几个去就近点号向调度汇报，火车加速前进，沿途不能停，伤患必须尽快送到医院。”
一串命令清晰准确，吓傻了 的小新他们连忙分头行事。那医生给刘昊做了简单止血，弯着腰托着他的脑袋随担架上了火车。
乘务员向乘客解释沿途不能停靠，调度通知到达首区后加开一列返程车再将他们逐一送回，没有一个人抱怨耽误时间，每个人都担忧着昏迷 不醒的年轻人，希望能从老成的军医脸上看出些端倪。
医生指挥担架平放在过道里，他自己席地而坐，两手稳稳托住刘昊头部不敢有一丝松懈。剩下一个多小时，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肩膀都在发抖，手却始终平稳。小新说自己来替换一会儿，医生不让，他说一旦晃动造成颅内大出血，患者生命难保。
小新吓得不敢作声，乘客也自觉离医生远了一点，大家都不敢说话，生怕一点声音惊吓到了全神贯注而又疲惫不堪的医生。
火车终于到站，救护车上准备齐全。医生用器械固定住刘昊的头部，上了救护车才长吁了一口气。他身上，腿上全是血污，顾不上回家放下行李，他和刘昊一起进了急症室。
伤情严重，首区医院不过是个二级乙等，颅内伤并不擅长。一番诊治，刘昊还是无知无觉，在连队领导的陪伴下，刘昊连夜被送到兰州陆军总院。伤情还不稳定，一时不敢通知家属，指导员带着小新亲自陪伴护理。
医生说的那些话小新都听不懂，他只知道排长伤得很严重，排长的头发都被剃掉，头上插着许多奇怪的仪器，他每天被推进一个锅炉似的机器里，据说能看见脑子里的血块。他听见医生说再没有知觉就要脑死亡。
他不懂什么是脑死亡，大概就是要死了吧。他慌了，排长不能死，排长还没和慧慧嫂子结婚呢，他吃了慧慧嫂子那么多糖，却看着排长伤成这样，他后悔，后悔死了。
背着指导员他悄悄给廉慧打了电话。只要慧慧嫂子能救回排长，回去被关禁闭他也认了。
中川机场在兰州西北郊，离市区两个多小时车程，廉慧赶到医院已是夜里三点多。探视时间已过，她隔着玻璃看着插满管子的刘昊，泪如泉涌。她的昊昊一直山一样强壮，背她，抱她，有使不完的劲儿，可此时他无声的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助的婴儿。
指导员和小新扶她坐下，指导员转达医生的意思，刘昊磕在枕木上的是外伤，并不严重。现在让他昏迷的是红马暴怒下的那一蹄子，颅内血管渗血，血块压迫神经，短期内醒来还好，时间长了不死也是植物人。
指导员想，都这时候了瞒着廉慧也没意义，如实相告，让她有所准备，免得事到临头乱了方寸。
廉慧不相信，她坚信刘昊一定会醒过来，他不会死，他不能死，他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他敢死，她就哭死在这里，如果他敢死，她就恨他一辈子！
廉慧趴在玻璃上看着刘昊心里默念：“昊昊，别留下我一个人，别留下我一个人，你快醒来，你快醒来！你这样子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不知是因为廉慧的祈求还是因为这几天不遗余力的治疗，监测仪上的脑波有了细微的变化，不一时一直平缓的曲线有了明显的波动。医生推开他们进了病房，片刻后出来会诊。病人意识逐渐复苏，不需要开颅，进行保守治疗排出血块就好。至于会不会有后遗症要看以后的症状。
廉慧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下，这种惊喜让她激动地浑身颤抖。她不贪心，她只要刘昊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