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五月

写在五月

文/空谷幽兰草




安静的夜晚

漆黑的田野里

蛙声阵阵照旧热闹

村庄正中间的祠堂内

灯火通明,锣鼓阵阵

和尚念的经文里寄托着

哀伤和超度

你走了,在五月

一个人来到世间是来受罪的?这个问题好像不容置疑。

人生就是一场单向的旅程。

半夜三更,我醒来,看手机,2:30,然后再无睡意。

庆哥和玉ze(ze是家乡的一种方言,是对平辈中嫂子的一种称谓,对于这个称谓我至今都百思不得其解。整个南岸村老娘只教我叫玉ze和满园ze这两个平辈中的嫂子为某某ze,其余的平辈中已婚嫂子又都为何称作叫哥呢?我们一家在村里辈分很高,虽然她们的孩子与我差不多大,但是都喊我为叔,庆哥和我们是同辈,但年龄却比家中父母还要大,爸妈却反过来尊称他为哥,庆哥和玉ze一辈子没有生育,玉ze和我家老娘商量一起把河背大屋沈家做木匠师傅家中的第三个儿子抱来做了传宗接代的养子,也就是怡发哥。后来玉ze早逝,留下庆哥和怡发哥爷两相依为命,到了怡发哥该娶妻生子的年纪时,家中老娘又抽心牵线搭桥,把地神霖旨舅家中的长女儿莲芳哥说与了怡发哥为妻。莲芳哥与我家大哥又是同年,听说当时莲芳哥嫁到南岸来正是出麻疹患病的时候,不想奄奄一息嫁过来的莲芳哥大发大旺,前后两三年时间在南岸给怡发哥生下了两个大胖儿子——大旺、细旺。这期间还真没少了我家老娘的帮衬。大旺比我小一岁,大旺、细旺都是我老娘一手带大的,兄弟俩从小就和我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我老娘也是两兄弟口中喊得最亲热的阿婆(阿婆是家乡方言,就是奶奶)。为了填补莲芳哥怡发哥膝下无女的遗憾,莲芳哥又与我老娘商量抱养了城坑内吴杨家一个靠讨饭为生叫阿七的老头家中的老孙女,那家女儿太多,家庭贫困,人们都说这个小女孩到南岸怡发的家里来只有福享。人往往有时又是一个很贪念的高级动物,物资丰富了,精神上是不是很丰盈也未必可知。生的父母在一边,养的父母大于天。这个抱养的阿燕跟怡发哥一家很亲,出嫁后也只与怡发哥一家来往,养她的父母那边没有感情,一直未有过来往,联系还是有的。到了大旺这一代,大旺娶媳妇时,还是我家老娘上女方门提的亲。怡发哥和我家里的感情在经历了几代人的风雨至今还亲热犹如一家人。但凡家中有个大小事两家人都是全力以赴,比自己家中的事还要上心。

中午回到家乡,细旺就贴在我耳根轻言:

“我爸用一根绳子,在我家旧平房门后一根木楼梯上就这样走了。日后村里人都会传的,今后叫我们怎么做人?”

细旺的言语中隐藏着对大旺的诸多不满。

有如一声炸雷,惊呆,未语泪先流。

一个人活到老年却要走这一步,是遇上了多大不解的心结?需要多大的勇气?父母寻短见,儿女们将要背负一辈子的心理压力,余生家人们将活在自责的阴影中不能自拔。

其实,也有很多开明的长辈宁愿选择忍辱负重看开一切生活不堪也不愿让后人背负如此罪名。

武汉最近暴风雨在哭泣,雷电冰雹灾害,这天气是怎么啦?

前不久清明节在三哥家,我说:“去看看你爸吧!”

从广东返回的大旺说:“我爸在养老院,正月十五后才送去的。”

太突然,我心里毫无思想准备,当时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诚然,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出我隐藏在心底的难过感受。

难过之余,喃喃自语:“那也要去看看。”

虽然不是至亲的哥哥,每次逢年过节或平常只要回娘家心里总是不忘给点钱捎点东西看望一下怡发哥。年老体弱身体大不如前的怡发哥总是要给我这给我那。我心里清楚,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每我就捎回一点点他种的青菜呀,瓜果类的回武汉。当家的每每责备我不该要怡发哥给的东西,我就说,带一点吧,这样怡发哥心里会好受一些的。

儿多母苦,现在的农村,人们为了生活外出务工,老人的养老送终成了一个大问题。去年细旺照看了一年老头,今年轮到大旺照看。两个儿子轮流着照管老人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家中出了这档子的事,对于远房的这两侄儿子我竟毫无半点责备,也没有一丝的责怪。我也明白,百善孝为先,父母在,不远行。大旺,细旺这两个年纪和我不分上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侄儿,他们的为人并不坏,我知道,只是生活压力山大。

细旺的老婆不务正业、好赌成性,欠了村里村外一些人好几百万欠款拍屁股走了,离婚不离家,家也不成个家了。我对细旺只有同情,细旺的女儿是个弱智,嫁了人家后再改嫁,亲人不接送她是回不来娘家的;细旺的儿子在鄂南高中念书,听说成绩还不错,但情商的高低我真不敢做出结论。

两年春节没有回家拜年了,趁着清明节大家都在家,我说:怡发哥,我们有车就一起回南岸,在二哥家吃一顿团圆饭,和家人聚聚。怡发哥一脸的快乐,迈着轻快的步伐和我们一起走出了养老院。

清明节祭祖,细旺的事多。儿子高中学校放假,在养老院出来顺道把住在县城孩儿他外婆家中还没起床的儿子要接回南岸给祖人和逝世十五年的奶奶祭祖。细旺的儿子帅气,不失一个读书人的斯文。下车时,我对先下车细旺的儿子说:扶你爷爷一把,老人家手脚不灵活。读高中的侄孙子像没听到一样无动于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我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悲哀。每年过年给晚辈红包时你的手来得总快,气愤埋在心里,当时无人能察觉到我复杂的心理变化。在我家,要是遇上这种情行,家中小孩是不用我吩咐都会搭把手的,何况还是自己家中的亲爷爷。

一脉相连,血浓于水。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的情商应该远远重过智商。

漫漫长夜,这世上来了多少人,又送走了多少人。睡不了觉的夜晚,想到哪里就写到哪吧,就像记流水账似的,有了发泄的出口,这样心里好像会好受一点似的。

清明节我与大旺细旺他们兄弟俩一起去了养老院,大老远怡发哥从窗户上向外探出半个身体,露出满脸笑容在二楼窗口迎接我们,看样子他是高兴的,我的心里却在哭泣,泪只能往心里流啊!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家里的高楼大厦空着,无人看管的老人被送往了养老院。忆当年八十多岁的老娘,三哥一家在外打工,也有把老娘送养老院的意愿,却被老娘一次次的拒绝了。老娘很坚强,一再坚持,不去养老院,我非常赞同老母亲的看法,也许是我的幕后操纵,给了老娘生活上更大的底气,老娘走的时候很安详。

生活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想当年,八九十年代,怡发哥在湄港村方圆几里谁家不晓,无人不知。儿媳妇个个是争着嫁他家来享福来着。

在那个贫困的农村,家中有神牛拖拉机,农用车致富的人还真不多。怡发哥是个勤劳吃苦的人,中午拉货顺便回家吃中饭是常态,晚上就算时间再晚他都要饿着熬着回家吃晚饭,总不在外过夜。如此的勤劳,如此的节约,如此的奋发图强,他的人生创造过辉煌,大伙是有目共睹。

怡发哥没读什么书,脾气不好,在外却能忍气吞声,这一点也造就了他在家乡能一时的出人头地。

记得在我念初中时,怡发哥问我:怎么有的单位叫有限公司?我当时摸着头,含含糊糊一知半解的回答,可能是资金上有限制吧。怡发哥若有所思的点头。初中毕业后,在粮食局大哥家带侄女时,怡发哥有时在县城有应酬喝过了头就会去县城大哥家坐坐,喝喝茶,待酒醒后再回家,安全意识很强。

鸡鸭鹅老了可以杀了吃,人老了就没有用了。孙家婆婆生前常挂在嘴边的话语。孙家婆婆去世时是我一个人在家里送的终,莲芳哥是躺在我的怀里走的,我那八十四岁高龄的老娘临终前还很清醒:不要哭啊……

人生这一辈子,就图个啥?我问我自己。

人走茶凉,人走如灯熄。可书上说:一个人不是断气的时候才真的死了。有人说人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他断气的时候,在生物学上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的时候,人们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然后他在社会中死了,不再有他的位置;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的时候,那时候他才真的死了。

时起彼伏的蛙鸣渐渐平息了,远处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蛙鸣,我知道,凌晨5:00天就放亮了。

中午大嫂酒后话多,不断唠叨着怡发哥的死因,她坐在旁边不伸手帮半点忙在反复问我:他们没告诉你吗?他两兄弟没告诉你吗?我一言不发,很冷静,装出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其实我一回来细旺就已经告诉我了,好多事情是不能传的,打小老娘就言传身教,有些话宁可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是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活着的人还要活,兄弟两在村子里还要为人,发牢骚于事无补。

大哥在旁边发大嫂的脾气:“这话不能随便说的,会惹祸的,你真是喝多了。”

我不想理他们,继续埋头包着手头上的包袱。

我知道,大哥大嫂对怡发哥是有感情的,怡发哥红火时大哥大嫂没少沾他家的光。至少,在我的记忆中,贪图享受的大哥大嫂一家三口每次回乡下来晚上都住在怡发哥宽敞明亮的家中。三嫂在孩儿小时就曾对着我埋怨:大嫂把家中娜娜不穿的衣服都送给了大旺家的小孩子。我当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心中自有分寸。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孝。由此我们想到,动物尚能如此,我们人类做得如何呢?对于怡发哥的走,又能引起哪些人的反思呢?

有时候,心情沉重,词不达意时,沉默是最好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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