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敌

        所谓天敌,我想就是指自然界或是人类社会中谁和谁天生就过不去的克星、死对头。自然界中诸如猫和老鼠,食蚁兽和蚂蚁,青蛙和害虫,老鹰和小鸡;人类社会中诸如警察和小偷,君子和小人,诸葛亮和周瑜,布什和萨达姆。当然,也有自然界和人类混杂交叉的天敌,比如猎人和狼,渔翁和鱼,屠夫和猪,贼和狗等等。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敌”,然而我是有的,且令我伤透脑筋,那就是自然界中的蚊子和人类社会中的小人。

        我长期睡眠不好,因此特别惧怕蚊子袭扰。常常于睡梦之中被蚊子的蜂鸣声惊醒时,总是下意识地一巴掌煽过去,结果要么是煽了自己一耳光,要么是煽得自己耳鸣,要么是煽得自己眼冒金星。最要命的是,经常煽到熟睡的老婆脸上,吓得她如噩梦般惊叫起来,对着我一番臭骂:“深更半夜,闹鬼呀”。这时,我就会想到小时候我妈给我讲的故事。说张飞手下的叛将欲趁他熟睡时杀他去邀功,无奈张飞睡觉时却总是双眼圆睁,叛将惧怕不敢下手。于是想了一计,将一口锋利的刀架在熟睡的张飞脖的子上,然后学蚊子叫,用一根稻草去撩锥张飞的脖子。可怜天下无敌的张翼德,一巴掌拍下去,“咔嚓”一下竟把自己的脑袋给拍了下来。我每次夜半拍蚊子时就想到无辜的张飞,认为可恨的不是叛将而是蚊子。

        经年以来,我对蚊子的讨厌、恶心、愤怒到无以复加,蚊子逐渐成为了我的头号天敌。无论我处于浅睡状态还是熟睡状态,不管是午夜还是凌晨,只要有蚊子轻轻“嗡”一声,我便会如触电般惊醒,脑子立刻清醒异常,睡意全无。于是,每当被蚊子骚扰,我必然立马开灯、起床、搜索那该死的蚊子,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但事情往往是你找它时它又隐身了,当再度迷迷糊糊入睡时,它又会出现在你耳边,像是故意挑衅似地拼命地嗡嗡乱叫,气得你吐血。无奈之下,有时我便拿本书一边翻着,一边警惕地静候它的出现,但就是这样,也常常被其“识破”,它就偏不出现。有时我便袒胸露腿,以身饲蚊,内心独白道(几乎是祈求):孙子,你就叮我的大腿吧,吸爷爷点血没关系,就当我是义务献血了,只求你他妈别到我耳边“嗡嗡”了……但是,你放心,那狗娘养的蚊子保证就偏偏又来你耳边嗡嗡叫了。如此往复折腾,老子便会血涌上头,恶气顿生,便会像疯狗一样翻身起床,在墙上、天花板上、家具上、窗帘上、床头床下每一寸地进行地毯式扫描,直到找到它并将其歼灭、捏碎,而且嘴里还会又恨又笑地骂着:狗日的,你叫啊,你飞呀,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老子好欺负?我操……

        如此一来,邻居们常悄悄神秘地问我老婆:你老公昨晚又打你了?

        没啊,他打蚊子呢。

        邻居不信:有这么打蚊子的吗?真够新鲜的。

        我一直不解,为何现代科技如此先进发达却始终无法彻底消灭蚊子的滋生呢?无论我住在那里都总免不了遭受蚊子的侵袭,哪怕在海拔近4000米的圣地拉萨,也无法逃脱蚊子们的“高原轰炸”。我对蚊子之恨使我渐渐变得神经质,不仅在晚上、在家里,即使在白天、在外面任何公共场所,我只要看见蚊子就想打、就要打。更有甚者,我看见蚊子叮在别人腿上、脸上,也忍不住伸手就是一巴掌。为此,我曾多次尴尬地给别人道歉,因为这种情况只能先斩后奏。近20年来我搬过几次家,无论是过去租的房子还是自己精心装修的房子的墙壁上,都留下了我歼灭蚊子的累累痕迹,明知不雅,但我却不能自拔。所以,尽管任何人都讨厌蚊子,但要说把它恨到骨子里,可能无人能出我左右。

      鄙以为,蚊子之可恶可恨并不在其吸血,而在于其嗡嗡声的挑衅和嚣张,在于其趁人不备放冷枪的卑劣龌龊,在于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丧心病狂。蚊子这点德性刚好与小人极大地相似,这两种东西都是看起来微不足道,让你毫不在意,但他们正是利用你这种大度的心态冷不防咬你一口、刺你一枪,令人防不胜防。蚊子和小人之害虽一般不会致人性命,却足以让你心烦意乱,精神萎靡,意气消沉,当然他们也能使你愤怒、狂暴、让你发疯。然而,倘若蚊子和小人联手,问题就严重了。譬如传说的张飞的死,就是死于小人和蚊子联袂的阴谋,且最终还落个“自杀”的嫌疑。

        我曾多次算过命,无论江湖术士还是庙堂高僧,无论业余半仙还是易经高手,无论麻衣相面还是五官占秘,都有一个惊人的共同点,说我“命中犯小人”。这“命中犯小人”就是说,无论我自己如何洁身自好,如何谨言慎行,如何退避三舍,“小人”都偏会来找你麻烦。我仔细想来也真是,这半辈子只要我有“出人头地”或是“升官发财”的机会时,就真的会有人从中作梗、居间捣乱、背后下手。哪怕是我心情好点,日子过得顺溜点,都会有人有事总让我不愉快。所以,这小人既然是命中所犯,当然也就不是我自己不检点了,而是他妈的天敌所致。

        孔子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现在社会是越来越开明了,越来越坦荡了,但事关利益利害却越来越多的人变得“戚戚”了。何为戚戚?就是不停地牢骚,不停地怨尤,不停地搬弄是非。戚戚就是蚊子刺耳的发疯般的“嗡嗡”!

          狗改不了吃屎,蚊子改不了嗡嗡,小人改不了戚戚,我也改不了自己的禀性和毛病。我痛恨小人倒不是说自己就是君子,但我至少愿意学做一个君子。因此,我至今遇蚊子照打,遇小人照骂,只图自己纵情快意,只管持守自己做人的原则,休要叫蚊子和小人那帮天敌们笑话了咱。

      由此想到我小儿子看我满屋子打蚊子时说的那句话:不晓得他们是你的天敌,还是你是他们的天敌。

            2010年10月20日于成都·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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