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曹县四中送糖糕

有一年初夏,麦忙刚过,我奶奶和我妈就张罗着做炸糖糕。吃过的人都知道,用新麦磨面,炸糖糕,是格外香和甜的。

我们也不跑出去玩了,都眼巴巴挤在厨房门口,盯着大人灶上灶下的忙碌。终于,糖糕出锅了,外皮炸得焦黄酥脆,里头却是软糯晶莹,又烫又甜的香气飘散到厨房的每个角落......等我们哈赤哈赤吃得肚子都圆了,奶奶忽然想起了她刚毕业的小儿子,赶紧用馍筐子装上依然热腾腾的的糖糕:“去四中,给你叔送糖糕去吧!”

我和妹妹欣然应允。

我叔那时候刚刚参加工作,就在镇上的四中,住单身宿舍。他很疼爱侄子侄女,回家时候会带来一些小玩意给我们,什么弹簧秤啦,自动笔啦,腿脚会晃动的小乌龟玩具啦......每样都足以让我们在其他小孩面前趾高气昂好几天。

我们无端地认为,这些珍贵的小玩意,都来自于四中...... 那是一个庄严又神秘的所在。我们很少有机会进去,更多的是远远在大门外怯怯往里张望,张望遮天蔽日的林荫道,张望带着大红柱子的一排排办公室,张望在校园里走来走去神气的高中生们......对于这一切,我们都目瞪口呆又心驰神往。

现在,我和妹妹,要抱着一馍筐子热热的糖糕,出发去四中了。

从家到四中,怎么也得有个两三里地,而且要沿着一条省道再拐上一条国道,时不时都有货车呼啸而过,而我俩那时候大概刚上小学的样子,除了知道四中的大门朝南之外,我叔的宿舍什么样都没见过。但是大人们好像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从前的小孩,跑腿送东西,是和打酱油一样的天然的生活技能。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太阳西悬的时候,我们总算站在了四中大门前。糖糕一个也没少,上面盖的一层蒸布也还在。

我们迈进了四中的大门,没人阻拦。

这是一个完全新鲜的世界.....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吊着毛茸茸果实的梧桐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操场,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年轻人来来去去——估计正是下午下课时分,那些男生们拎着饭缸叮叮当当着,而女生们互相搂着肩膀嘻嘻哈哈着。走在他们中间,我们像穿行在一片陌生的树林,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是卖啥的?几个女高中生喊住了我们,有一个还掀开了蒸布看了看,“呀,糖糕!”

不卖!我急了,这是给俺叔送的!

你叔是谁?

我说了名字,女高中生们热情地给我们往北指了指:往那边找吧!

走到北边宿舍区,长长一排青砖的平房,好几个关着的门。哪一个才是叔的宿舍呢?开着的门一个个看过去,都不是我叔;再往西边望望,太阳已经沉到远处两棵大合欢树的树冠那里,天不早了。我们可不想走夜路回去......好吧,我鼓足了勇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推开了其中一扇门,赫然看到我叔正伏在书桌上备课!

我俩高兴得喊:叔!

我叔转过身来,惊讶得摘下了眼镜:你俩咋跑过来啦?

对于我叔来说,这一筐由侄女们“跋山涉水”送来的糖糕实在是个不小的惊喜;自然的,趁着暮色,我叔蹬着自行车,把我俩载回了家。

对于我们来说,圆满完成送糖糕任务,真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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