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
小时候所见的栀子花,和现在广泛种植在大学校园里的开着小小白花的低矮灌木不同,是大约有一人多高的植株,枝叶粗壮繁密,七八株,散布在老楼后幽静的院子里。花也大得多,初时是硬邦邦的深绿色花苞,后来,生硬的绿便悄悄褪去,花苞变白变软,露出一点待放的松动。栀子花开后,花蕾里面总会有些小虫子爬来爬去,但往往等不到盛开,它便会被人采撷去,插在盛满水的瓶子里,过一宿,花瓣便次第打开。整个卧室都是扑鼻的香气。
“扑鼻”对于栀子花并不是一个夸张的词。好些文章但凡写花,都要写“淡淡的清香”,我虽然无知,但也忍不住想道,栀子花,哪里“淡淡”的了?哪里又是“清香”了?若是搁在鼻子下闻,鼻子都要香掉。后面读汪曾祺的散文,他借栀子花的口说:“去你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顿时便深以为然,大感痛快,引曾老先生以为知己。
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分不清栀子花和茉莉花。倒不是说它们的长相和香气没有辨识度,但文不对题,指着栀子说茉莉的次数还是很多,就好比小孩子说话分不清“你”和“我”,学会骂人后,就大骂对方“我是猪”一般。
后来妈妈干脆在家里养了一盆茉莉花,大约一尺来高,枝叶碧绿,花朵大概只比指甲盖大一点,香喷喷的,把花摘下来玩的时候,会露出一个尖尖的花屁股。那个时候正在读红楼梦,平儿哭花了妆要擦粉,贾宝玉就从瓷盒子里拿出一根玉簪花棒,里面是紫茉莉花种研碎制成的“轻白红香”的粉。紫茉莉花种和茉莉花当然不是一种东西,但当时的我看着茉莉,总觉得有一种旧时贵族式的奢美,就好像它小小的花瓣上,泛着的是衣香鬓影的柔美女儿家的典雅和娇柔。
后面那盆茉莉花因为浇水过多死了,连它的花期都没有过完,枝叶零落,小小的花全掉在瓷砖上,被妈妈拿笤帚扫掉了。老楼院子里的栀子花倒是长得很好,只是院子上了把锁,钥匙几经辗转也不知到了谁手里,风吹雨打的,再也无人踏足。
此后多年不见那般的栀子花。
直到后来的某年某月某日,和直男打着一把伞在下着雨的傍晚散步,一股浓烈的、香到冲鼻子的香味儿横冲直撞地扑过来。
“哇,这是……”
直男把伞举高了一点,四下张望,疑惑道:
“桂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