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江南情有独衷。可能是在家乡呆的旱怕了?所以特别喜欢水,不是狂奔怒吼的大水,是不具破坏力的,安安静静的小水。
也因为断断续续的,一直和江南的人有点缘分,所以对江南也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近几年便心心念念地,觉得必须到江南去一次。不知道是因为我欠江南的,还是江南欠我的。
终于下定决心,正是假期,火车票却难买。于是决定报团,一咨询行程安排很称我意,当即就报了名。
待要走,三六九。家乡人觉得三六九出门是好日子,顺。巧的是幸亏我们早走一步,比我们晚走的车,因为天下起了雪,根本没走成。他们从家里赶到安丘来,路面开始打滑,高速封路,又不得不返回去。那时,我们在江苏境内,天是下着小雨的。
我们这个团足有五十人。到安丘转乘大巴,和先后上车的来自景芝、诸城、青州、莒县等地的几帮人汇合后,就正式启程了。
车过安丘诸城,到日照五连,山渐渐多起来。一簇簇小房子偎在山脚下,像老母鸡翅膀下弱不禁风的鸡仔,可爱呆萌而又无助。村子周边是像火镰般窄窄的梯田。这样的田一到雨季,水土流失很快,看样子怕也进不了大型机械。种庄稼应该比我们那边还要费劲。
五连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占菊,我小时候的同学。一个文弱女孩。她的哥哥在这边工作,刚上到二年级,他们就举家搬到了这里。
一晃竟然就过去了几十年!我们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了。山河依旧,物是人非。山上花应该比以前更艳丽了,而花下人真的已老了。
这几年,去江南看看的想法愈来愈强烈。其实,并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但这种想法折磨着我,让我不安。觉得如果不去,就好像辜负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而现在终于要跨过长江去,像要去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似的,让我对前方充满了期待。
跟车的导游王小姐做了很有意思的开场白——三保密:年龄保密收入保密婚姻情况保密。两公开:手机号公开微信号公开。她一路尽职尽责,服务非常贴心,让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车子长驱直入。进江苏,窗外的景色渐渐有了变化,白墙蓝顶或棕红顶的房子多起来,房顶两头翘起,象不规范的蓝花指——握紧了拳头单单翘起来一根小指头……
我们要去的第一站是苏州。我再也想不到,旅途是如此之远——在地图上,我们和江苏不是邻省么?我觉得那年去西安,都没这么远。当然这是我的错觉。
我们到达滨海服务站时已经是中午12点了。半小时的午饭时间,十二点四十,我们重新上路。而这一走,就是七八个小时。车在深海高速和南通大桥共有三次严重的堵车,车子走一走停一停,一停一顿,我晕车的毛病就犯了,胃里翻腾不已,一阵干呕,肚子里的东西好像全要倒灌出来。早上和中午吃的晕车药全不管事了。
我浑身打颤手哆嗦——一呕吐是会哆嗦的,刚刚好好的人立即像一张软软的面袋子一样瘫软下来。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吐得厉害。后来知道也是因为吃得太少:早上五点没吃早饭,中午太赶也只吃几片薄脆饼,因为怕没地方上厕所,连水也不敢多喝,吐出来的是一点水。
好在有准备的袋子和纸巾,不至于弄脏了车厢还有自己和别人的衣服。
到达苏州时已是晚上八点半,天一直下着蒙蒙细雨。下榻处在木渎镇假日酒店,办好入住手续已经九点,我们回到街上吃饭。夜雨里的街道十分安静,大多数商铺都打烊了,除了来往的车辆,看不到多少行人。走过镂空雕刻的候车亭时,儿子考我“知道这是什么?”,我笑,真是!这两天,他已经颇无奈地说过我两次”不是你的单纯是你的天真打败了我“,一个阿姨级的人了还天真?弄得我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确实幼稚到冒傻气。这是个候车亭,红色的镂空雕刻,不规则的几何形状的小窗,满是苏州味。我们老家夷安大道两侧的候车亭也蛮漂亮,是高密剪纸的图案,也是镂空雕刻,这几年他不在家不知道。
就近找到一家兰州拉面馆,进去一看,都是我们这个旅行团的人。大家点头笑笑,算是打过招呼。兰州拉面馆遍地开花,这点真让人佩服。点了一份牛肉汤一份拉面一份盖浇饭,坐等,取过两个薄薄软软的一次性塑料水杯,儿子笑称“南方人的精细从这里开始”,也是,老家里的杯子能有这两个厚,但我心里并不同意把这种事定性为小气,这更是一种自律,一种对自然的适度索取的态度。后面看到上海迪士尼小镇的厕纸,也是薄薄窄窄,很想点个赞。一直为家里常态下三口人,过节时才四口人那大把的浪费闹心,连儿子也奇怪,怎么半月多没觉着一大包没了?我已经见怪不怪——就这几口人,统一思想也不容易。我总不能连这个也限制,说出去太丢人。这种事儿全靠自觉,就像用水用电,不是钱的问题,是一种素质。
店里有穿着雨衣带头盔匆匆走进来取盒饭的外卖小哥。儿子说起有一位师姐曾说他将来肯定是个江南小男人——我猜一个原因是他当师姐的面说过他想到江南来发展,另一个原因恐怕是这家伙确实心细。就拿这次行程来说,在很多方面我都不得不认输。比如他一直嘱咐我要把杯子拧紧放进小包,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是把盖子拧偏了,一杯水几乎没剩,全淌在了包里,幸亏手机没在里边。用完的雨伞,他一叶叶折叠好重新装回套子里,我却是拿那根带子一揽,扣上了事,再费劲地塞进套子。“我用了几年都没那样放过。”他说“就那几个折,又不费劲,时间长了折子自然就有了。”他拿过自己的伞一点点示范给我看,我依他教导,一点点伸开展平再收起来,果然看上去舒适又美观。“这家伙,这样仔细,将来会不会很小气?”我想,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认真。
他对酒店的设施和卫生条件还是很满意的,这让他心情大好,甚至唱起歌来。
夜阑卧听微风细雨,再一次确认此身已在江南,在喃喃细语似的雨声里入梦,心里竟有满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