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文气跌宕,辞藻绚丽——浅谈鲍照

鲍照,南朝成就最高的作家之一,也被称为史上最好的作家之一。

鲍照的作品在我国诗歌发展史具有重要地位,主要成就在诗歌创作方面,尤其是乐府诗。被称为“上挽曹、刘之逸步、下开李、杜之先鞭”的诗人。他的骈文亦佳。

01鲍照的生平

鲍照(?——466),字明远。祖籍东海(今山东郯城)人。他的祖辈曾显赫一时,后来到了南方,家族就没落了,到了他的时候,就出身寒微,受人歧视,但他才华过人,有大志。

钟嵘说他“才秀人微”(《诗品》)。

他曾向临川王刘义庆献诗,任为国侍郎,在义庆幕下六年,义庆死,在家闲居。后又在始庆王刘濬下任侍郎。因发觉刘濬太子刘劭反对宋文帝的密谋,而称病去职。

孝武帝时起为海虞令,太学博士兼中书舍人,后又任秣陵令、永嘉令等职。孝武帝大明王五年(461)临海王刘子顼守荆州,任为前军参军。大明八年(464),刘骏卒,刘子业继位,次年明帝刘庄杀刘子业自立,刘骏之子晋安王刘子勋起兵反,刘子顼起兵响应,第二年兵败,鲍照死于乱军之中。

他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动荡不堪的年代,所以他的一生是这样一个生平,他这一生是悲惨的,志大才高,他的这种经历,恰恰就反映了魏晋南北朝那种门阀士族不合理的制度。

02鲍照的诗歌

鲍照文学才华过人,他的诗在当时是最出色的,但地位很低,屈居人下,倍受压抑。

宋文帝好为文章,“自谓人莫能及。照悟其旨,为文章多鄙言累句。”,当权者喜欢文学,有人真比宋文帝写的好,他就杀人,鲍照就看到了这一点,故意写得很差,以防被皇帝杀掉。

因此,其诗文多抑郁不平之气,他是南朝最能继承“左思风力”的作者。

其诗歌的成就及地位表现在大致三个方面。

02.01第一个是诗歌体裁方面。

他大量创作了乐府诗,我们谈到古乐府,即当时的魏晋。《宋史》、《南史》都提到他“尝为古乐府,文甚遒丽。”

是南北朝人中着力进行乐府诗创作,成就最高的诗人。

既学习古乐府,又学习民歌——《吴声歌》、《西曲歌》之类,而不像同时人写宗庙、朝堂所用雅乐。题材广泛,风格刚健清新,语言华美而自然。

如《拟行路难》十八首,《梅花落》、《代白头吟》等,用旧题都在体裁上有所创新,用以寄托人生感慨,写正直者受压抑,不容于世。

《拟行路难》一:

鲁客事楚王,怀金袭丹素。

既荷主人恩,又蒙令尹顾。

日晏罢朝归,舆马塞衢路。

宗党生光辉,宾仆远倾慕。

富贵人所欲,道得亦何惧。

南国有儒生,迷方独沦误。

伐木清江湄,设罝守毚兔。

……

《梅花落》:

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

问君何独然?

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

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

《代白头吟》:

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何惭宿昔意,猜恨坐相仍。人情贱恩旧,世义逐衰兴。毫发一为瑕,丘山不可胜。食苗实硕鼠,点白信苍蝇。凫鹄远成美,薪刍前见凌。申黜褒女进,班去赵姬升。周王日沦惑,汉帝益嗟称。心赏犹难恃,貌恭岂易凭。古来共如此,非君独抚膺。

另外,他作有较多的七言诗。此前七言诗作者寥寥,作品不多,鲍照乐府诗中有较多七言,对七言诗的发展有推动作用。如《拟行路难》其十三。

《拟行路难》其十三:

春禽喈喈旦暮鸣,最伤君子忧思情。
我初辞家从军侨,荣志溢气干云霄。
流浪渐冉经三龄,忽有白发素髭生。

今暮临水拔已尽,明日对镜复已盈。

但恐羇死为鬼客,客思寄灭生空精。

每怀旧乡野,念我旧人多悲声。

忽见过客问何我,宁知我家在南城。

答云我曾居君乡,知君游宦在此城。

我行离邑已万里,今方羇役去远征。

来时闻君妇,闺中孀居独宿有贞名。

亦云悲朝泣闲房,又闻暮思泪沾裳。

形容憔悴非昔悦,蓬鬓衰颜不复妆。

见此令人有余悲,当愿君怀不暂忘。

02.02第二个是内容方面。

从内容上看,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02.02.01第一个是抒写怀才不遇、仕途失志,抨击不合理的门阀制度。

《拟行路难》其六。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蝶躞垂羽翼?

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

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
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直接批判当时不合理的,门阀制度,寒士无门的悲伤。

这让我想起了李白的《行路难》中的: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筯不能食,
拔剑击柱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02.02.02另外一个是表现下层社会的苦难和不幸。

如《东武吟》改编传统的游仙题材为老兵自述身世。

主人且勿喧,贱子歌一言。
仆本寒乡士,出身蒙汉恩。
始随张校尉,召募到河源。
后逐李轻车,追虏出塞垣。
密途亘万里,宁岁犹七奔。
肌力尽鞍甲,心思历凉温。
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
时事一朝异,孤绩谁复论。
少壮辞家去,穷老还入门。
腰镰刈葵藿,倚杖牧鸡豚。
昔如鞲上鹰,今似槛中猿。
徒结千载恨,空负百年怨。
弃席思君幄,疲马恋君轩。
愿垂晋主惠,不愧田子魂。

一个老兵,干了一辈子,回家还是一贫如洗,老而无依的现实。

又如《拟古八首》其六:

蜀汉多奇山,仰望与云平。阴崖积夏雪,阳谷散秋荣。
朝朝见云归,夜夜闻猿鸣。忧人本自悲,孤客易伤情。
临堂设樽酒,留酌思平生。石以坚为性,君勿惭素诚。

《代贫贱苦愁行》:

湮没虽死悲,贫苦即生剧。
长叹至天晓,愁苦穷日夕。
盛颜当少歇,鬓发先老白。
亲友四面绝,朋知断三益。
空庭惭树萱,药饵愧过客。
贫年忘日时,黯颜就人惜。
俄顷不相酬,恧怩面已赤。
或以一金恨,便成百年隙。
心为千条计,事未见一获。
运圮津涂塞,遂转死沟洫。
以此穷百年,不如还窀穸。

这些作品,均反映了当时穷困之士生活的艰辛。

02.02.03第三个就是描写边塞生活。

例如《代出自蓟北门行》:

羽檄起边亭,烽火入咸阳。
征师屯广武,分兵救朔方。
严秋筋竿劲,虏阵精且强。
天子按剑怒,使者遥相望。
雁行缘石径,鱼贯度飞梁。
箫鼓流汉思,旌甲被胡霜。
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
马毛缩如蝟,角弓不可张。
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
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紧急征召的文书从边塞岗亭传来,战争爆发的消息已经传到京都。被征召的骑兵驻扎在广武县,将兵分几路解救被困的朔方。肃杀的秋天虽然十分寒冷,但战士们的战斗豪情丝毫没有减弱,他们手里的弓箭更加强劲了。

但敌人的战阵也精锐而坚强。天子听到敌兵气焰嚣张的消息,按不住心中的怒火,也亲临战场与敌人一搏。战争十分激烈,传送军情战况的使者往来不绝。军队沿石径行进,如雁飞排成的行列;士兵依次渡过桥梁,如游鱼前后连贯。

军乐流露出汉人的情思,战士们的旌旗和铠甲都披上了胡地的霜雪。他们冒着疾风冲锋陷阵,战场上的沙砾被扬起,随风飘荡。因为天气寒冷,马毛都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角弓也拉不开了。

在时局危险的时候,才可以看出那些臣子的节操;天下乱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忠良。战士们为回报君主之恩,都奋力拼杀,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身死之后,他们会成为为国牺牲的光荣的烈士。

02.03诗歌风格与技巧方面

其诗风俊逸雄迈,华而不弱。

杜甫《春日忆李白》:“清新庚开府,俊逸鲍参军。”六朝人为清新易,为俊逸难。这实由其为人体气豪迈,多不平之气。

《南齐书·文学传》称其作品“发唱惊挺,持调险急,雕藻浮艳,倾炫心魄。”追求奇险艳丽,惊心动魄的艺术效果。

后来,李白就很受鲍照这方面的影响。

03鲍照的文与赋

鲍照的文与赋也有很高的成就。其文首全为骈文,亦精彩深厚。代表作有《瓜步山揭文》、《登大雷岸与妹书》:。

《瓜步山揭文》:

岁含龙纪,月巡鸟张,鲍子辞吴客楚,指兖归扬,道出关津,升高问途。

北眺毡乡,南晒炎国,分风代川,揆气闽泽,四睨天宫,穷曜星络,东窥海门,候景落日,游精八表,驶视四遐,超然永念,意类交横。

信哉古人,有数寸之龠,持千钧之关,非有其才施,处势要也。瓜步山者,亦江中眇小山也,徒以因回为高,据绝作雄,而凌清瞰远,擅奇含秀,是亦居势使之然也。

故才之多少,不如势之多少远矣。仰望穹垂,俯视地域,涕Д江河,疣赘丘岳。虽奋风漂石,惊电剖山,地纶维陷,川斗毁宫,豪盈发虚,曾未注言。

况乎沉河浮海之高,遗金堆璧之奇,四迁八聘之策,三黜五逐之疵,贩交买名之薄,吮瘫舐痔之卑,安足议其是非。

瓜步山是一个小山,但位置重要,在长江关口上。人也是一样,你的才虽然好,但没有位置,就不会受到重用,表现抑郁不平,对当时门阀制度的不满。

《登大雷岸与妹书》:

吾自发寒雨,全行日少,加秋潦浩汗,山溪猥至,渡泝无边,险径游历,栈石星饭,结荷水宿,旅客贫辛,波路壮阔,始以今日食时,仅及大雷。涂登千里,日逾十晨,严霜惨节,悲风断肌,去亲为客,如何如何!

向因涉顿,凭观川陆;遨神清渚,流睇方曛;东顾五州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窥地门之绝景,望天际之孤云。长图大念,隐心者久矣!

南则积山万状,负气争高,含霞饮景,参差代雄,淩跨长陇,前后相属,带天有匝,横地无穷。东则砥原远隰,亡端靡际。寒蓬夕卷,古树云平。旋风四起,思鸟群归。静听无闻,极视不见。北则陂池潜演,湖脉通连。苎蒿攸积,菰芦所繁。栖波之鸟,水化之虫,智吞愚,彊捕小,号噪惊聒,纷乎其中,西则回江永指,长波天合。滔滔何穷,漫漫安竭!创古迄今,舳舻相接。思尽波涛,悲满潭壑。烟归八表,终为野尘。而是注集,长写不测,修灵浩荡,知其何故哉!

西南望庐山,又特惊异。基压江潮,峰与辰汉相接。上常积云霞,雕锦缛。若华夕曜,岩泽气通,传明散彩,赫似绛天。左右青霭,表里紫霄。从岭而上,气尽金光;半山以下,纯为黛色。信可以神居帝郊,镇控湘、汉者也。

若潀洞所积,溪壑所射,鼓怒之所豗击,涌澓之所宕涤,则上穷荻浦,下至狶洲;南薄燕派,北极雷淀,削长埤短,可数百里。其中腾波触天,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写泄万壑。轻烟不流,华鼎振涾。弱草朱靡,洪涟陇蹙。散涣长惊,电透箭疾。穹溘崩聚,坻飞岭复。回沫冠山,奔涛空谷。碪石为之摧碎,碕岸为之齑落。仰视大火,俯听波声、愁魄胁息,心惊慓矣!

至于繁化殊育,诡质怪章,则有江鹅、海鸭、鱼鲛、水虎之类,豚首、象鼻、芒须,针尾之族,石蟹、土蚌、燕箕、雀蛤之俦,折甲、曲牙、逆鳞、返舌之属。掩沙涨,被草渚,浴雨排风,吹涝弄翮。夕景欲沈,晓雾将合,孤鹤寒啸,游鸿远吟,樵苏一叹,舟子再泣。诚足悲忧,不可说也。

风吹雷飙,夜戒前路。下弦内外,望达所届。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我为念。恐欲知之,聊书所睹。临涂草蹙,辞意不周。

描写庐山附近的景色,能够体现作者抑郁不平、豪迈雄壮之气。

鲍照的赋更是冠绝一时。

《芜城赋》为南朝赋之冠:

沵迆平原,南驰苍梧涨海,北走紫塞雁门。柂以漕渠,轴以昆岗。重关复江之隩,四会五达之庄。当昔全盛之时,车挂轊,人驾肩。廛闬扑地,歌吹沸天。孳货盐田,铲利铜山,才力雄富,士马精妍。

故能侈秦法,佚周令,划崇墉,刳濬洫,图修世以休命。是以板筑雉堞之殷,井干烽橹之勤,格高五岳,袤广三坟,崪若断岸,矗似长云。制磁石以御冲,糊赪壤以飞文。观基扃之固护,将万祀而一君。

出入三代,五百余载,竟瓜剖而豆分。泽葵依井,荒葛罥涂。坛罗虺蜮,阶斗麕鼯。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嗥雨啸,昏见晨趋。饥鹰厉吻,寒鸱吓雏。伏暴藏虎,乳血飡肤。崩榛塞路,峥嵘古馗。

白杨早落,寒草前衰。稜稜霜气,蔌蔌风威。孤篷自振,惊沙坐飞。灌莽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通池既已夷,峻隅又以颓。直视千里外,唯见起黄埃。凝思寂听,心伤已摧。

若夫藻扃黼帐,歌堂舞阁之基;璇渊碧树,弋林钓渚之馆;吴蔡齐秦之声,鱼龙爵马之玩;皆薰歇烬灭,光沉响绝。东都妙姬,南国佳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穷尘。

岂忆同辇之愉乐,离宫之苦辛哉?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为芜城之歌。歌曰:“边风急兮城上寒,井径灭兮丘陇残。千龄兮万代,共尽兮何言。”

写城墙又长又高大。在城墙上涂上红色的土,而且又带有花纹,这不禁让我想起故宫那红色的墙。描写眼前的荒凉景色,极力突出恐怖的情状。

赋中描写广陵遭受战乱之后的残破景色,抒发了乱世中特有的深深的人生感慨。赋中大量采用对比的手法,把广陵的今昔加以对照;又充分发挥赋的特长,极力铺陈渲染;感情强烈,悲慨淋漓。

“驱迈苍凉之气,惊心动魄之词,皆赋家之绝境也。”(《古文辞类纂》)

所以,鲍照,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又被认为是中国最好的作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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