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里,最不缺的就是阴天。
今天一大早起来,心里就堵的慌,好像在预兆着会发生某件大事。
可我并没有感到生活中有一丝异样,妈妈习惯性搭乘早班车,我照常的将鸡放出笼子,小启依旧在院子里无忧无虑的玩耍。
起初是以为没有睡好的原因,可这种不安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
就像是地震前夕,鱼会跃出池塘,鸡会焦躁不安,狗会狂吠不止,可没人知道那场地震什么时候会来临。
或许是照旧的生活欺骗了我,我只是觉得自己身体出了某些问题,也不再留意。
一天下来,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多余的疑神疑鬼罢了。
可临近傍晚时刻,意料不到的事情终究是意料不到的。
“小英子,你妈妈出事了。”
村头的王叔匆匆的走到屋门前,向我抖落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满脸胡渣的男人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他似乎极度的不愿意告诉我这个消息。
书从我手中滑落,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好像一直在响着嗡嗡的声音。
“英子?”他走上前,对着我眼睛晃了晃手。
“您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事吗?”我强装镇定,可话音中仍有哭腔。
“是县医院里打来的电话,你妈妈在工作中晕倒了,医院要通知家属,便查到了村里的电话。”
“谢谢您来通知我。”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
“那个,你也别太着急,既然在医院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我没有做声,而是朝他鞠了一躬表示谢意。
王叔见状也无可奈何,他挠了挠脸边的络腮胡。最后只好悻悻离去,只是在离去的过程中,时不时回头望向我。
当我整理好情绪的时候,发现弟弟正趴在门槛上,他两眼泪汪汪的盯着我。
“没事的。”我站他身旁,手指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
“姐姐骗人!”
“姐姐没有骗你,姐姐现在要去找华子叔,你在家等着我。”
“不,小启也要去。”他用手擦去眼泪,嘟着嘴,身体崩得很直。
“那你快点跟上。”
说完,我便跑了出去,我怕自己再看着他,眼泪也会跟着掉下来。
一路上小跑,什么也不想,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快点到华子叔家。
明明是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这一刻却显得如此的漫长,我心中的不安在慢慢累积,事情绝对没有王叔说的那般轻松。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揭露了谎言。
到华子叔家的时候,我没顾上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怎么?满头大汗的,什么事这么着急。”
华子叔正坐在椅子上,一脸惊愕的看着我。
我一把扑到他的怀里,泪水再也止不住,“我妈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刚刚村里的王叔来通知了,他说我妈妈现在正躺在县医院里。”
“好好的怎么说有事就有事了?英子,你别着急,具体还说了什么没?”
华子叔轻拍着我的背,想让我气顺畅一些,我的脸埋在他的长袍里,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
“没有。”
“那你弟弟现在在哪?”
我这才想起小启怎么没跟来,我赶紧又跑出门外,见小启被竹根绊倒在地上,膝盖和手掌都红通通的,身上沾满了竹叶,他自己简单拍了拍,没有哭,很快的站了起来。
“姐姐!”他带着颤音跑到我面前。
“英子,这样,你留在我这,把你弟弟照顾好,我现在立马赶去县医院看看情况。不管是怎样,必须要有人去了解下。”
“华子叔,拜托你了。”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然后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天色俞渐阴沉,乌鸦在林子里发出呱呱的叫唤,月亮藏在云层后面,只能看见一层淡黄色的光晕。
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中的焦躁始终无法平息下来。
“小启,你渴吗?”
他摇摇头。
“那你饿吗?”
“小启想妈妈了。”
“别着急,华子叔已经去看了,妈妈在医院里,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想去找妈妈。”
小启的哭闹声,让我的不安全部转化为怒气。
“别吵了好不好!吵有什么用!”
我将情绪一股脑的冲他发泄出来。
小启双手搭在板凳上,憋着嘴,两只眼睛圆鼓鼓的。
“小启,对不起。”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特别是看见他委屈的样子。
小启一把冲来抱住我,放声的哭喊着。
“姐姐,姐姐!”
我把他搂在怀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现在这个世上,除了妈妈以外,我也只有怀中这个亲人了。我把他搂得紧紧的,任凭泪水浸湿我的上衣。
与其这么干等结果,不如自己去探索,我无意间在屋内看见了一辆老旧的男士单车,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车把手的渡漆都已经掉完了,露出大片的红褐色的锈斑,铃铛也坏了,脚踏板只剩下一边。不过好在车胎没有问题。我把车推出门外,我现在要做一件冒险的事情。
“小启,你还记得去县里的路吗?”
“记得。”
“那好,你等会坐在后面给姐姐指路,姐姐带你去找妈妈。”
我把小启抱上后座,让他双手把住坐垫,我一只脚踩在踏板上,一只脚在地上蹬。
车中间的那条主杠对我说太高了,所以我只能站着去蹬踏板。我知道这样子的骑车方式很滑稽,也很危险,可是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车晃荡晃荡的颠簸着,我努力的把好龙头,骑了一段路程,天飘起了小雨,雨水打在我的脸庞上,让我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在前面有一个很陡的坡,我回身示意小启抓稳,然后按住刹车冲了下去,可能是下雨的原因,路面变得很滑,加上速度很快,龙头突然失控,猛的打向一方,我被抛出了车外,幸运的是摔在泥土上,只是磕破了一点皮。
“小启,小启,你没事吧!”我赶紧爬起来呼喊他。
他被压在车架下,好在撑杆我忘记收起来了,整个车身的重量都被撑了起来,小启并没有受伤。
把小启从车下拽出来后。我拍了拍胸脯,还好一切是有惊无险。
不过单车算是废了,车链子已经从轮毂里散落出来。
我望了望前面的路,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还有多远。
“走吧,小启。”
雨越下越大,我和小启被淋成了落汤鸡,跑了一会,发现一个桥墩,便赶紧钻了进去。
我把小启的衣服脱下来,能拧出一大把水,今日天气还算比较热,倒不是很担心会着凉。
我解开自己的发夹,头发散做一团,它们紧紧贴在额头上,像是一层黑色的瀑布,我甩了甩头,不让它们遮住我的视线。
雨好像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我和小启蹲了下来,桥墩的墙壁湿漉漉的,上面长满了黏糊糊的青苔,看上去很恶心,我努力同它保持距离。
经过这么一折腾,身体上有些疲乏,两只眼皮开始上下接触起来,我摇摇欲坠,试着保持自己不跌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蛐蛐声,藏在路边的灌木里。雨已经停了,云层散去,月亮明晃晃的在天空照耀着。
在某刹那,四周一下子安静了,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只有天花板上的水珠滴落到水坑里的声音,水面上映射的月亮也随惊起的一圈圈波纹晃荡着。
桥墩开始颤抖了起来,大量的水珠噼里啪啦的落下,一道尖锐的汽笛声从夜空下划破,头顶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转动的轮毂重重的压在铁轨上,火车疾速驶过。
我感到些许的心安,这种感觉宛若迷失在黑暗中的人,一束光,甚至一点儿声响都会带来一丝慰藉,它们都在提醒着我的存在,提醒着我并不是孤单的人。
小半会,上方的回音越来越小,再一次的鸣笛是来自很远的地方,一切又遁入了沉寂,只是偶尔能听见轨道那头传来的几声狗吠。
我拉起迷迷糊糊的小启准备重新上路了,脑海里骤然回想起了麦爷爷对我说的那句话,“往前走,别回头。”
“没错,我现在不管怎样,也必须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