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笔之前我尚在犹豫,该否去看一场电影呢?还是独自去享用一顿午餐?或者不管在哪里吃完了饭后随便寻个去处喝一盏茶?我之犹豫仿佛由来甚久,也仿佛在我的骨子里扎了根,我不能自由地主张真的很有些日子了。是的,我的笔端在此游疑,踌躇着,此前我确曾以为自己可以找到一个方向的,我曾计划过,在母亲喊我吃饭之前觅得一个去处,或许它真的就在一幅画的后面,也许在储衣柜里罢,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刻我将把它打开,那里春暖花开,也有汹涌的海水,那里住着神仙,也有插着翅膀的妖怪,它会令我心旷神怡,也会让我窒息。我知道的,总有这样一个去处,可以让我真正忘了自己,由是我仍努力着,努力忘记,因为我的目的似乎越发明确,眼前所见终将化为乌有,是的,假如每每一睁开眼便能发觉自己早已不在昨日,那该多好。
2011年11月6日,这天尚在梦中之际大概还在秋日,因为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外有雾,墙隙间未名的植物也诚载着一场露水。可等我陪母亲从菜场回来似乎就变了季节,天色仍昏,风也稍凉,却让人觉得犹在春日,似有什么在心头荡漾着,这样的变故当然跟温度有关,怪道不识庐山真面目,若此时我仍在河北的话,眼前所见必然是一幅风萧萧兮水也寒的景致了,哪里会生出这番嗟叹?江南好,是的,我的确不能反对。
2011年月6日。其实这天并未予我特别的感触,虽然它还刚刚开始,可我已经打算忘记了。是啊,若真的打算忘记,有什么可难的呢?可我真的还不曾忘记,此时母亲的嘴角大概还沾着一粒芝麻吧?
大概两小时前,我陪母亲去吃早点,前日父亲对我们说西中市有一家大饼店实在功夫做足,甚是令他感慨,由是便惹得母亲跟我一起心驰神往起来,由是这天便载了母亲去那里品尝,只是我没太在意父亲对那个地形的描述,也许是自信的缘故,所以几乎将那条路走了个来回才找到,还好,我是最忌排队的,当我和母亲到达的时候那里人影皆稀。
它当然不是永和豆浆,可它的油条却卖到了跟永和豆浆相当的价钱,结账的时候我曾瞄了一眼悬在墙上的价格表,其中的品名和数字至今仍给我一种抄来的感觉。
第一口咸浆咂在母亲嘴里的时候我曾问她味道如何,母亲唔了又唔,似是连连称好,在我以为也是不错,大饼既油且酥,油条也灿,色味俱佳,真是值得想念。可我还是留了一手,因为经验告诉我母亲难免反悔,果然,当母亲终于想起问我这里的价格并得到我的回答的时候,我的确觉得自己又昏了头。那时母亲刚刚将嘴边的第八粒芝麻抹去,当听到这里的一根油条价值一块七的时候其实她毫不觉得紧张,相反,她表现镇定,且十分把握的告诉我菜场那边七角钱一根的油条未必较这里的更为有害,味道也还不差,余下之意似乎在向我提议这顿之后便可以跟这家说一声88了。可我又知道,若下次我还载她来此处享用的话母亲必不会反对,因为三星期前父亲给母亲添置了这辆电动“阿玛尼”并嘱我但逢休息日莫忘载她出去兜兜风,母亲起先倒还有些迟疑,毕竟多年来她除了菜场几乎从不涉足其它,可自从有了第一次经历后母亲便了解了脚底生风的好处,我常常可以感觉每每一挨双脚离地便有些希望在她心头燃烧起来。其实母亲也很希望自己可以到达更远一些的地方,是的,冥冥之中确有许多事情何其相仿,不谋而合。
2011年11月6日的辜市巷菜场,对它而言这天无非是个周末罢了,无非较往日多了几双眼睛和一些仍不能挽留的脚步而已。可这天对母亲来说却非同寻常,因为她的另一个儿子该在黄昏稍晚一些的时候载着那个尚在小学三年级体重却几达五十公斤的他的儿子一并驾临,母亲知道届时必将蓬荜生辉,虽然每隔一百几小时这样的情形便会重复一次,可她还是深以为荣,从不稍减,更不会或忘。
母亲虽不善言辞却也掌握着一些她认为的特殊表达方式,而这种表达方式所取也简单,望北一百多米,天上地上,生猛活泼,还是正滴着浓翠,只要她肯敞开心扉并一样地敞开自己的的口袋,那么小贩和我们就可以尽得便宜。
其实有些感觉并不必刻意去寻找的。我曾这样形容自己的母亲,或许只消一个转身我便可以彻底将她忘记,母亲的普通真是不能经传。可母亲确实掌握着一些方法,她也希望别人将她记得,每每见她捏着一块钱神气地对菜贩喝来呼去,既让我捧腹却也让我觉得沾濡了荣光------虽然每每与她同去我不过是个跟在她的后面替她拎拎菜的角色。
大概这样的经历有三四次了,最近的这次发生在昨天,虽说预报这天的降水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可我还是骑着“阿玛尼”载母亲去了另一处菜场,这个菜场较之辜市巷似有天壤之别,气概既不同,内容也丰富,所以我觉得当母亲第一次抵达便似在她心里发了誓言,定要将这里征服的样子,信念弥坚,反正我是难以令她动摇了,每每周末当她确信我不必上班的时候便要问我去不去那个菜场,我真的不敢说一个不字,她一定要将这个菜场狠狠地踩在自己的脚下,态度之明确,行动之坚决,真是前所未有。
更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一句如今还在我的耳畔嗡嗡,不啻霹雳一般。昨日在那个帝国母亲看中了一样东西,先见她在那里兀自盘算的样子,大致盘算了三遍罢,便见她一脸豪情地对那个肉贩吼道:嗨,给我称一只胃!肉贩大骇,如是三秒,我亦然,稍后才明白过来其实母亲看中的是一只猪肚。我又跟肉贩作了作翻译,对他说我母亲以前曾当过内科医生,那个肉贩方始眉开眼笑起来。
此时忆及母亲的那句霹雳般的话,我还是有些颤抖,可又想了想,这句话到底有什么不妥呢?咳咳,给我称一只胃,唔,我得有所提防了,若下次母亲要人给她称一颗心的话我可得表现淡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