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十年代,或者再以前。鸡的地位都还是排得上号的。
在那《西游记》里无所不能的孙猴子,遇上个千眼千脚的蜈蚣精,愣是使不出浑身的武艺,只好到昂日星官的洞府几番求请,才灭了那条蜈蚣。那身披彩羽的大公鸡大战蜈蚣精的一幕,如今想来,也还是酣畅淋漓的。
小时候,我家的大公鸡也是如此的神气。
天还没亮,就开始引亢高唱,一声接着一声,引领整个村子都是一片鸡鸣。吵的觉也睡的不安稳,恨不得拧断它的脖子,免得它瞎得瑟。
这也只有心里腹诽一下,它那超然的地位我如是拧了它脖子,想必母亲大人必是会拧了我脖子的,且毫不留情。
大公鸡一通鸣叫,母亲大人就得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伺候鸡们进膳。吃毕,抹抹嘴巴就带着一群的嫡妻小妾到院子里游荡,调戏调戏邻家母鸡。
那日子过的甚是神气,比那神仙还自得。
在做完家务之余,母亲还时常的要差遣我,为这群鸡大爷们上树捉知了,下河摸河蚌,连现在寻摸不易的土泥鳅土黄鳝也进了它们高贵的肚,哦!它没肚,只有鸡肠。
完了在秋黄收稻的季节,还得八抬大桥抬着鸡大爷们去稻田里换换口味,撒撒欢。鸡们看我们撅着屁股苦哈哈的割着稻子,还时不时的踱着方步,来阵捣乱。
也难怪是它们的毛羽发亮,鸡冠发红。而我却是满脸菜色,头发枯黄。真真是一番为奴为婢伺候鸡大爷的凄凉景象!
这鸡大爷们,活的是越来越张狂。
鸡活的肆无忌惮,以至于有时会让它忘了自己是一只鸡。
小孩活泼奔跑,弄得鸡飞狗跳,定时会被大人拎起耳朵声言厉色的教训一番;狗如一时性起,想撵着只鸡玩玩,那它就玩蛋了,定会讨得一顿棍棒交加,“呜呜”的夹着尾巴,远离鸡群,独自疗伤去了!
有一次,邻家的亲戚领着自家的小姑娘来走亲戚。面对陌生面孔,竟是嚣张的抢了狗看家的饭碗,张起翅膀飞到小姑娘的头上就是一顿猛啄。白嫩嫩的小姑娘愣是被啄的鲜血淋漓,忘了啼哭。
鸡大爷闯了大祸,竟还不知逃避。
张着个翅膀还跟妻子小妾们大肆“咯咯”炫耀,气的个母亲拎起它脖子,就给了它一刀,于是莫名其妙的就丢了命。
鸡大爷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它会命丧于此,非过年也非过节,更无有尊贵亲眷拜访。
说来只怪它活出了鸡的界限。
虽然母亲肉痛许久,却也死得所值了。横行霸道了这一生,该享受的也享受了,临了临了,还受了一家人的赞赏。
鸡毛做了键子,换了糖;鸡盹换了几分钱;而鸡肉紧致,鸡汤鲜美,获得了全家人的赞扬。甚至过了许久,回想起来,还是念念不忘。
人命活的越来越长,鸡命却是越来越短了。
现在的鸡,从出生到死亡,甚至都不需下地寻食,就从毛绒绒的的鸡,成了白花花的肉,匆匆忙忙的过完它的一生。
更加不会知道日落日出,四季轮回,更不知鸡妈妈温暖羽毛下的孵化。
不过也有那么极少数的鸡,有些例外。
某一天,满肚油水的人们忽然地回味起,小时候那鸡大爷的味道,于是千方百计的寻摸起土鸡来。
有人寻摸,自然就有了市场。吃完了各式各样的鸡大爷,商人们就开始自制鸡大爷。
于是,在不见天日的鸡场内,挑下些不会下蛋瘦小的弱鸡。喂了几天的土饲料,就搬上了市场,造成了人们的疯抢。
这些鸡有些受宠若惊,从来没想过如此的受欢迎,有些像那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一夜间的蜕变。
即使上了汤锅里,必定会给它配上比那肉鸡贵个几倍的附料,来衬托出它的高贵。完了,还会咂咂嘴巴,赞了句到底与那肉多腿粗的洋鸡们味儿大有不同。
鸡充满荣耀的接受了这样的死亡,能有其这一死,甚感无憾矣!
鸡与鸡的命各不相同,却也死的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