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我是你。”
“我又是谁?”
“心底的那个人…”
月光把房间照的通亮…她坐在镜子前自言自语着。看样子是个漂亮的少妇,只是冷清的房间让人有些唏嘘不已。她的丈夫姓赵,我们就叫他赵生好了。赵生自从上次被那些穿铁甲的抓走后已经过去半年了,院子里的草已经长得有半人高。周围的邻居不敢再和她说话,背地里议论她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否则怎会把丈夫克到大狱里去。
鸡叫声把太阳吵醒…窗户纸上泛起一抹亮眼的白色。她起身打了盆水随便的梳洗了一下,出门倒水时听到了邻居的一些闲言碎语…
“听说了吗?昨天那些穿铁甲的又抓了不少人。”
“为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从家里搜出了禁书嘛…就和旁边赵生一样。罪名好像是私藏禁书,以古非今。前些天在咸阳城的广场上还放火把那些禁书都烧了,那大火着的太旺了,周围那些穿铁甲的都不敢靠近一步。”
“你可小点声吧。留神别被她听到。”
“怕甚…她每天都不出门子,根本听不到。话又说回来,想当初赵生也是咱们这片有名的文人,小孩都跟着他学写字。现如今出了这事,就再也不用看赵生那副清高样了。”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小心她身上的脏东西跑到你身上去,把你的男人也弄到大狱里去。”
“呸呸呸…乌鸦嘴…我男人大字不识一个,家里更不会有什么书。”
她呆呆的站在院里,杂草伴着风挑逗着衣袖。她举起手中的铜盆用力向门口摔去,响亮的声音惊扰的草丛中的鼠蚁四下逃窜,仿佛灾祸降临的前夕。门外匆匆的脚步声和慌乱的关门声取代了刚才刺耳的谈话。她好想找个肩膀大哭一场,怎奈自己和那个肩膀被冰冷的铁器隔得好远,好远。她开始讨厌自己,厌烦周围熟悉的一切…她不再化妆,任由化妆品被蜘蛛网侵蚀,也许现在的自己在镜子中宛如厉鬼一般。
傍晚,太阳用最后一点力气把窗纸染成了血红色。皇天颁布诏书,穿铁甲的已处决了四百多名犯人,均为活埋,只因没有为那一人寻得长生不老之术,可世间哪里会有那种玩意。这个消息倒是让她把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又按回了肚子里,一切尘埃落定,也不必再提心吊胆。
深夜,她给自己上了浓妆,镜子中的她依旧美丽可人。她走到城郊外的一片空地,与其说是空地倒不如说是一片窟窿,这里已经被人挖的满目疮痍,时而还会传来悲惨的哭声,看样子都是来寻尸的。她没带什么工具只有一双手和出门时带的一把剔骨刀。跪倒在地,奋力的挖着。东边的天空泛起了一点白色,一夜过后她终于找到了丈夫,只是这个肩膀已经变得和那些铁器一样硬。
她取出了剔骨刀,把丈夫的脸割了下来,随后找了一个树林深处又把丈夫重新埋好,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她跌跌撞撞的回到家,脱去一身脏衣带着丈夫的脸浸到了满是花瓣的浴盆里,血肉模糊的双手在热水中有些刺痛…
“好久没有一起洗澡了,舒服吗?承诺这东西还真是靠不住啊…你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吗?你说让我先死,这样即便你死后我也不会孤单单的留在世上难过。没想到,你却背弃了你的承诺,走的这么干脆。还好我又找到了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不会…再也不会…”
沐浴过罢,做了一些防腐措施后,她把脸缝在了一张黑布上,又把黑布钉在了一块大小刚好的木板上,留出了眼睛、鼻子和嘴的位置。她每天都把这个面具带在脸上,深夜时喜欢带着面具照镜子,一边照一边和镜子里的丈夫聊天。就好像丈夫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多年以后,天下再次大乱…一双苍老的手抚摸着一直陪在身边的面具…
“还好有你一直陪着我。如今这世道又乱了,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我怕是熬不过这个乱世了,再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找你。”她来到了那片树林深处,请了一位年轻人重新挖开了丈夫的坟墓。她带着面具静静地躺在了丈夫旁边,就好像那一晚丈夫拦她入怀时一样。
年轻人重新把土填好,又轻轻拍了拍。变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仿佛这土从未被翻动过,也好像他们从未到过这个乱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