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如果穿鞋的时间超过20个小时,人的脚就会肿起来,脚踝像麻木的水萝卜,而脚像注了水的猪手。
当我发现这一点时,我正坐在哈尔滨站A候车厅某一个狭窄肮脏的皮革金属连椅上,过道除了四处打听是否还有空位的人,就是认命被踹来踹去的垃圾。而据我正在看的那本书讲,也许这两者本质上没有区别。我的脚踝已经开始麻木,而原本宽阔的鞋内空间也已经被停蓄在足部的血液填满。我深知我只要平躺下来,把腿抬高15分钟,这些烦恼我的症状就都会消失的无影踪。而我是有这样的机会的,我的火车将近0点,仍在等车的人已经了了,剩下的也都是带着点疲倦与不耐烦,没有精力注意你在干什么。在舒适的感觉诱惑下,我已经平躺下去,然而莫名其妙的羞耻心又逼着我起来,忍受着这恼人的麻木与充血。
而现在我在火车上,双脚已经由麻木转的有些刺痛,脚踝也有磨起水泡时那股特有的热辣感。我开始后悔当时那莫须有的羞耻心,责怪他作祟,害我脑洞大开的担心这样再持续一天是否就要被拉去截肢。
但是不要误会,我仍是喜爱并感激这次旅行的,若没它,我也就无法见识到冰雪与雾凇的美景,更没法子欣赏哈尔滨的俄式建筑与上个世纪的老照片;但最令人感激与难忘的,其实是那将近零点钟的车站。
很少会有人像我总是早早的在车站等候。实际上我也是不爱等的人,只是和永远恐惧赶不上发车的内心相比,那股不耐烦便不值一提了。在我7个小时的等待途中,有无数好看的,一般的,难看的皮囊来来往往,大多说着相似的乡音(东北人会叫它普通话)。人的灵魂似乎在这几十平方米的空间内被湮灭了,或者说被屏蔽了,每个人都收起了独有的个性与意趣,都换上一副来去匆匆紧赶慢赶的气质,即使他们的时间完全足够。唯有零星几个安之若素的坐在连椅上,等着出头鸟们飞完。
而随着八九点钟的乘车高峰慢慢过去,候车厅剩下的人又体现出另一种有趣的形态。越来越多的人带着麻木又仓皇的面容看着总会来晚的人从面前飞奔而过,而如果抬头放眼望去,整个候车厅也开始变得空荡起来。候车厅里紧张的气氛似乎被缓解了一些,如所有事情一样,紧张一旦下场,懒散的气氛便弥漫开来,带着股升平与祥和的味道。的确,每当又有辆车开始检票,那祥和又升平的盛世就又被打破,人们又开始相互和一群自己暗自较劲开来,但仔细斟酌,那些暗自较劲的也早就不比八九点钟,甚至说是虚张声势的习惯也不为过,就连负责监督旅客的乘警们也懈怠的远远看一眼车票就放行,远比不上八九点钟时战友的事无巨细。随着候车厅里人越来越少,一个人霸占两三个座位都多余,而上车的队伍也更是瘦小稀松。候车厅里所有人都懈怠的或躺着,或瘫坐着,双目无神的看着LED屏幕上滚动的红字,再把精神聚焦回手机或pad。
随着人流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人也走出形同虚设的检票口,扫地大爷一伸手,“咔哒”一声,候车厅归于一片黑暗,又咔哒一声,大门紧闭,等着明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