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境 第二章 犬夜

每天的工作真是熬人,迫于生计,为了责任,不得不坚持下去。

下班的时候不怎么愉快,太晚了。这么晚下班的好处先前说过,就是坐地铁的时候宽敞些。可这有什么用?总之,我不开心的回家了,仅是环境舒适一些已经满足不了我了。

天空黑漆漆一片,连着三天天气预报都说有大雾,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

村口边上便是车站,下车的时候,有三五只流浪狗成群结队。应该是不远处的垃圾堆将它们引来的,那刺鼻难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经久不散。这时的人流量还是比较大的,回家的路人众多。我见路过的行人尽是行色匆匆,全然没有厌恶恶心之情,不由地也加快步伐,暗把准备捂鼻子的冲动按耐下去。

很奇怪,今天的流浪狗貌似比平常多了许多。一路回家,只见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往正街村口颠颠而去。

这狗们是要开大会吗?我笑了一下,推开家门,把自己关了进去。这世界的事,全和我无关了。

——————

还是和昨天一样,我继续俯视着整条街道。今夜依然有些雾气,雾气衬映着道路两边熄了灯的特色商铺,显得极静。

街边电线杆站立的极为无力,每个杆下都有着狗留下的回家标记,半空的电线也不再绷直,排列有序的松散着。

那条不知多深的巷子横在那里,孤单的和旁边竖着的电线杆作伴。直到半夜,剃刀般的男人依旧没有出现。丧气的长刀男也不知道进巷子没有,我突然想起。

“汪汪汪汪汪”一阵犬吠忽然响起。

我四下观察,也不见狗在何处。只听见狗叫声忽远忽近,忽清晰忽飘渺。

漫天雾气缭绕,忽然有白光渐渐明亮。一轮大月极突兀的升在空中,瞬间雾色皆散,这夜里的君王圣洁高雅,驱垢散秽。今夜这月大的出奇,有半间屋子大小。月大光足,清冷的月光洒遍正街的角角落落,照拂到每个犄角旮旯里,电线杆也照的全无影子。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这银色的世界里,唯独黑着一条巷子。这巷子极深,极黑。

“嗷~”一声凄厉的嚎叫从夜空里传来。天上忽有一只黑狗腾空而起,扑在月亮上疯狂撕咬,不一会半屋大的月亮便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天地重回黑暗。

那狗又跳在地上,融进黑暗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大的出奇的月亮出现,直至黑狗食月,不过短短片刻。

黑暗往往伴随着寂静,在这寂静中我感受到一股粗重的,充满兽性的呼吸离我愈来愈近。那黑狗没走,竟是朝我走了过来。

黑狗鼻子耸动,在我脚下嗅来嗅去,眼神却是甚是迷茫。不过它没有停留,一番折腾后径自向黑巷走去。

黑狗在我脚下踌躇的时候,我看清了这条狗的模样。如果让我来形容它的话,那么就一个字,黑。

这天狗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短毛的,没有一丝杂色,毛发油亮,看上去如黑绸一般光滑。它的眼眸也是黑的,如果不露出鲜红的舌头和洁白的牙齿,你会认为这是一道站起来的影子。

它就像寻常的狗一样,低头嗅着往前走,离黑巷越来越近。

天上的雾都散了,黑漆漆的夜空忽然闪耀起了无数星光,这夜是极美的,星河璀璨。

“汩汩”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响亮,潺潺流水声打破了夜里的宁静,敲碎了沉重的黑暗。

黑狗走到巷口的电线杆下,翘起了后腿。这绝佳的位置,勾起了它身为狗的习性,哪怕它是一只能食月的天狗。

好像感受到什么,黑狗背对着巷子,竖起耳朵向着街上呼呼的呜咽着。

“汪~”一声嘹亮的狗叫。

黑狗顺势向前猛冲,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一扑身便是数十米之外,恍惚之间竟是没了踪影。

不愧为天狗!看着这极长的正街,我这样想着。

剃刀般的男人还是没出现,无聊之余,我抬头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就像它们在和我眨眼睛,也像天上众神在注视着这世界。

记得有人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神祗。

天上的星星排列无章,多到肉眼看不过来,这么从地上望去初看像一片海,但是往大了范围再去看,其实才发现像一条大河。这就是银河吗?这河里都是神仙?

似乎在回答我的想法,那颗我一直在注意的,天上最为明亮,散发着神秘美丽紫光的星星,朝着我眨了眨眼睛,这散发出来的光缓缓倒映在我眼中。

“咦”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好似醍醐灌顶一般,我竟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在做梦吗?前几天我怎么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那些经历过的记忆我还历历在目,浑身黑色似人一样的魍,剃刀般的男人,扛长刀的男人。

我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在等那个剃刀般的男人,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梦也太逼真了!

俯视正街!我记起自己先前的视野极广,高高在上的情景。这样正想着,我便来到了空中,俯视下方。

这……无疑便是梦里了。我确信。没想到,这梦如此真实。

既然是梦里,那么应该哪里都去得,我的梦里我是真正的自由。我脑海里想着平日里向往的地方,可是思来想去,竟是对任何地方都没了印象。

果然是梦,我这次一点怀疑也没了。往常做梦的时候越想着干一件事情,越是有心无力。比如和人打架时,明明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济于事,对方还是不痛不痒。比如梦见被鬼追的时候,即使能飞檐走壁也是于事无补,鬼还是紧紧贴在你的背后,时不时挠上你一爪子。

进黑巷看看去吧,一个想法从我的脑子深处挤了出来。这巷子极深,极黑。但是从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我便有着进去看看的目的。这目的之强烈,竟是压过了我对未知,对黑暗的恐惧。

既然我意识到了我自己,并且在梦中,为什么不放开手脚呢?

天上那颗最为明亮散发着紫光的星星闪了一闪,我知道那是在肯定我的想法。

去黑巷里看看吧,我这样想着。这巷子的样子就在我眼中,当然是一念起,便随心而至。

好似乘着电动扶梯,我缓缓的向着巷子挨近。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我担心我激动的醒来。离这巷子越近,这心跳便加快一分,我这才明白,原来我不是在等那如剃刀般的男人,而是我对这巷子早就神往已久!

拐过这活色生香内衣店的招牌,就能进入那极深,极黑的巷子了。一步之遥的距离,我停下身形,平复情绪。在自己的梦境中要从容淡定,我这样想着。

抬头看了看天上那最亮的星,它闪烁不停,紫光刺眼。

“催什么催。”我笑着比了一个中指。

这最后一步我要自己走过去,我这样想着,于是便脚踏实地了。

我的脚还没抬起的时候就落下了,确切一点是我刚有了抬出这最后一步想法的时候,我便打住了这个貌似有些危险性的举动。在自己的梦里会有危险?直至一道黑影从巷口被像墙弹回来的球一样摔落在地上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黑色的液体洒落一地,这是黑狗血吧?能驱鬼辟邪用,我想起了电影里的桥段。

我往前竖了竖耳朵,果然!这巷子极深处还回荡着枪声。

剃刀一样的男人握着枪像前天一样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走到黑狗的身前。黑狗这厮竟是没有断气,嘴角咧的极大,却是没上后脑。长又红的舌头像一条抹布耷拉在地上,洁白无瑕的牙齿沾满了地上的土,一遇口水便化泥。

果然是食月的天狗,黑狗斜睨着男人,全黑的眼眸已经显出眼白,这样撇着看透出一股不屑。

“你敢杀我吗?”一个嘶哑的嗓音从黑狗嘴里发出,尽管这张狗嘴已经不能闭合。

“擅闯者,杀。”那把极为凌厉的枪移向黑狗的脑子,握枪的人像一把剃刀。

这下黑狗是必死了,这冷冰冰的剃刀男着实让人讨厌。(画外音:狗狗这么可爱,为什么杀狗狗。)这傻狗,竟然兜了一大圈,只为了闯进巷子。

“嗬~嗬~”黑狗笑的有些不接气。“不管我做了什么,或者试图做而没做成什么。我终究是他的狗。”

“打狗,要看主人。咳咳~”

兴许是黑狗的话有些作用,剃刀般凌厉的男人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哟,犹豫了?”我出言讥讽。地上的黑狗应该听不见我说话,斜睨着男人依然一动不动。这狗估计心里怕得要死,嘴硬!

“砰砰砰~”枪声三响,打的不是黑狗,剃刀一样的男人对着街南点了三枪,抬枪盯着远处。

我顺着枪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原来是那扛长刀的丧气男人不知何时到此。丧气男人右手扛刀于肩,左手举着新增了三个孔的冒着烟的破烂纸张。

“嗬~我家主人让人来寻我了,你杀不了我的。”黑狗似乎从头到尾就没有惧怕过死亡,说话的语气一直叼叼的。

“可有真君信物?”男人对着街南问道。

“喏,自己看。”另一头的丧气男人手一扬,那破纸便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落在男人脚下。

剃刀一样的男人,身转的十分利落,收了枪,便走进巷子,飘来的纸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

我忙慌喊,“有啥啊?这就走了?我能问你点事吗?”我追了上去,不过在即将进去那极深,极黑的巷子时停了下来。我又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梦境了。

“靠,什么人。”

剃刀男的脚步声回荡在在巷子里,越荡越远。

这剃刀男太讨人厌了,每次都这样。我悻悻回头。

地上的黑狗和街南的丧气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只留下先前的那张纸。再抬头,漫天的星河早已无踪迹,东方极远的天边泛着一抹蓝,天快亮了。我一阵恍惚,我知道我是在梦里了,这感觉是要醒来了吗?

我想像着那纸被风卷到我面前,让我看上两眼,果然如我所想。

这张破碎不堪,此时布满碎痕,下一秒便要化为粉尘消散的纸悬在我眼前。

在我醒来前最后的恍惚一瞥,只见纸上居中加粗标题四字——寻狗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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