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问《论诗三十首》27,讳学金陵犹有说,竟将何罪废欧梅?

前言

今天继续元好问《论诗三十首》,第27首:

百年才觉古风回,元祐诸人次第来。

讳学金陵犹有说,竟将何罪废欧梅?

这首诗需要注意的人物:元祐诸人、金陵、欧梅,都是宋朝诗人的杰出代表。

一、百年才觉古风回

宋朝建立以来100年,古代作诗的传统风格才渐渐回复。

这是对于宋初诗风的一种批判。宋太祖到宋仁宗(960-1063)大约100年左右的时间里,诗坛上有西昆体、晚唐体、乐天体流行,特别是西昆体在宋初影响最大。

西昆体《西昆酬唱集》而得名,成就较高的有杨亿、刘筠、钱惟演。《西昆酬唱集》是17位宋初馆阁文臣互相唱和、点缀升平的诗歌总集。

他们多师法晚唐诗人李商隐,追求李商隐讲究形式美的风格,注重对仗工整、辞藻华丽、好用典故的特点。元好问《论诗三十首》第12首写道:

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例如杨亿的七律《汉武》:

蓬莱银阙浪漫漫,弱水回风欲到难。

光照竹宫劳夜拜,露漙金掌费朝餐。

力通青海求龙种,死讳文成食马肝。

待诏先生齿编贝,那教索米向长安。

这类诗歌,对于读书少的人来说,无异于天数,搞不清诗人在说些什么。关于这首诗的解读,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我前面的文章《元好问论诗三十首12,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百年之后,欧阳修、梅尧臣等人崛起,西昆体渐渐衰歇。

二、元祐诸人次第来。

元祐(1086年-1094年)是宋哲宗赵煦的第一个年号。

宋神宗赵顼驾崩后,宋哲宗年仅10岁,,祖母太皇太后高氏(高滔滔)临朝听政 。高氏起用司马光等,恢复旧法,史称“元祐更化”。

当时反对王安石新法的苏轼也被启用,“元祐诸人”就是指苏轼及黄庭坚、陈师道、秦观等人。

广义来说,还应该包括很多学习苏轼作诗的人。

南宋时,邵浩为了学习作诗,专门编撰一本《坡门酬唱集》,收集了很多元祐年间他们雅集时相互唱和的作品。可见苏门的诗学,对于当时以及后人的影响之大。

三、讳学金陵犹有说

这里又提到了一个人物,就是因变法而引起巨大争议的王安石。

王安石是江西临川人,罢相以后退居金陵,因此用金陵来代称。

为什么当时有人“讳学金陵”呢?-宋朝胡仔《渔隐丛话》转录王辟之《渑水燕谈录》中记载:

《渑水燕谈录》云荆公之时,学者得出其门自以为荣。一被称与,往往名重天下。公之治经,尤尚解字。末流务为新奇,寖成穿凿。朝廷患之,诏学者兼用旧传注,不专治新经,禁援引字解。于是学者皆变所学,至有著书以诋公之学者,又讳称公门人。

王安石变法失败后,朝廷不但禁其新法,连他的一些著作也禁止。于是,当年以出其门下而为荣的人,避之犹恐不及,甚至有人著书诋毁,讳称其门人。

王安石去世以后,张舜民为之作挽词《哀王荆公》云:

去来夫子本无情,奇字新经志不成。

今日江湖从学者,人人讳道是门生。

四、竟将何罪废欧梅?

王安石失势,大家不学王安石还有点道理,但是为什么连欧梅的诗学都废弃不用了呢?

刘克庄在《后村诗话》中提到:

元祐后,诗人迭起。一种则波澜富而句律疏,一种则煅炼精而性情远。要之不出苏黄二体.....

元好问在论诗三十首第20首中说:

只知诗到苏黄尽,沧海横流却是谁?

元佑以后的诗人,只知道学习苏轼、黄庭坚,造成了沧海横流(波澜富而句律疏)的诗坛乱象,偏离了古雅的正体。

欧梅,欧阳修与梅尧臣。

欧阳修(1007年-1072年)字永叔,号醉翁、六一居士,吉州永丰(今江西省吉安市永丰县)人。

梅尧臣(1002年 -1060年 ),字圣俞,世称宛陵先生,宣州宣城(今安徽省宣城市宣州区)人。

两个人年龄只差了五岁,相互欣赏。《宋史·列传·卷二百零二》记载:“欧阳修与为诗友,自以为不及。”

欧阳修著有《六一诗话》,其中记录了很多他和梅尧臣的诗学观点:

圣俞尝云:"诗句义理虽通,语涉浅俗而可笑者,亦其病也。 《六一诗话》

梅尧臣反对“语涉浅俗而可笑者”,恰似元好问第23首所说的“曲学虚荒小说欺,俳谐怒骂岂诗宜?”

对于西昆体也提出了批评:

杨大年与钱、刘数公唱和,自《西昆集》出,时人争效之,诗体一变。而先生老辈患其多用故事,至于语僻难晓,殊不知自是学者之弊。《六一诗话》

元好问第一句“百年才觉古风回”,恰是指欧阳修、梅尧臣的诗文革新运动。 没想到,后来的人学习苏黄,没有苏黄的才力,学不成苏黄,连欧梅也抛弃了。

结束语

元好问这首诗,仍旧在评价苏黄,以及学习苏黄不成而画虎类犬的追随者。

在北宋初期,华丽浮夸的诗风延续了百年,才有欧梅等人高举复古革新大旗,回复了诗歌古雅的正体。苏轼等人次第而来,改变了原先的诗风。

然而,后来的诗人们,没有一双慧眼,只知道趋炎附势。在与王安石割席以后,连欧阳修、梅尧臣也一并抛弃了。

这些人,就是前面几首诗中所说的今人、万波、忠臣:

奇外无奇更出奇,一波才动万波随。

今人合笑古人拙,除却雅言都不知。

苏门果有忠臣在,肯放坡诗百态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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