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一个很寒冷的冬天,那个冬天,比往后的每一个冬天都要寒冷。
有一天早晨起床,我记不起早饭是怎么吃的,我妈妈把我和我姐姐叫到一旁,告诉我们说,去你姑妈家,告诉你爸爸,回来吧,谢谢,爸爸,我们需要你们,去这样说。然后,我姐姐和我,背上书包,出门了,出门前,妈妈又拉住我和姐姐,告诉我们说,去的时候不要从家的正面去,要从我们上学的那条路上折回去,这样,爸爸才会觉得是你们两个自己想要爸爸回来,而不是妈妈让你们去喊爸爸回家的,然后,我姐和我就出门了。
到会议室那家人门前折回到姑妈家,把爸爸叫出来,记得姑妈也出来了,然后,我记得,我直视的时候我只看得见我父亲的裤兜,我父亲也个子矮,就大概有168左右,当时我也就120左右,可能是在读三年级还是二年级左右吧,然后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就记得,姐姐说了爸爸回来,然后哭了,然后姐姐流鼻血了,鼻血流在姑妈家那个木制的门栏上,我和姐姐站在门栏外,他们两个站在门栏内,没有出来。也没有让我们姐妹进去,我的头刚好高出门栏半个头,望得见父亲的裤兜,然后记忆深刻的是,门栏的木头上结了很厚很厚的霜,而且一片片的特别好看的那种,太阳光下会发光的那种霜。我望着那片霜,像完成妈妈交付的任务一样,跟着姐姐哭了一会儿,然后听见姑妈就说给姐姐,爸爸是不会回来之类的,然后听着听着我的注意力好像在那片美丽的霜上,不经摸了一下那个门栏,那片好看的鱼鳞般的霜就哗哗的掉在我的手里。化成水晶,然后化过的地方就有我的小指印,然后就记得我们走了。也不知道姐姐路上有没有哭,到学校了怎么办的。可能当时就想着完成任务了,然后就去上学了,那天后面的事情我记不起来了。
那时候很幼小,不知道妈妈当时有多么心寒,多么困顿,我们的无知和幼小的心灵所不能理解的,都是妈妈一个人在承受,还有外公和外婆。我记得那段时间,每天晚上,姐姐和我和妈妈都睡在一起,姐姐说她在学校被姑妈的儿子打骂的事情,妈妈不知道有多心寒,但从来没见她和他们吵架闹事。
后来爸爸走了。分家的那天我在牛场和外公在一起,听说那天姐姐还是挽留了,但他还是放着狠话走了。
后来,爸爸带了个女人,住在我们家隔壁,然后有一天闯进我们家来拿一个算卦的书籍。妈妈特别生气,吼得特别凶,爸爸当时叫着我的大名,把书撕毁了好几半,丢在我们家门口,然后还在门口叫”“梅珍珠”,我以为他要打我,不敢出声,当过了很久,我出门发现,那本书撕烂了丢在大门口。
当时我没有想法,就以为,这些就是我应该经历的。我不知道,一个孩子,一个父亲,是原来可以很亲密无间的,我没有享受过那样的温暖。
我就记得,亲人们说,爸爸当时嫌弃妈妈生了两个女儿,又嫌弃妈妈说和妈妈相克,离开妈妈会像丢了帽子一样顺利,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形容词,但我知道,他不想和我们一起过日子了,他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和女性朋友。还会写信给他,还会在我和妈妈姐姐面前读,告诉,妈妈说,就算信给他看了她都不懂,说“瞎眼蒙狗朝天叫”的这样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我不会去报复这些,但我不能释怀,不会原谅,如果选择原谅一切,那生活的折腾,算什么,我就白白戴着脑袋活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