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坚 文/图
1997年金秋,我参加拍摄17集电视剧<啊,山还是山>而走进了粤北深山。
我马上被绵延险峻的九峰山脉和奔腾不息的九泷十八滩吸引着,那是一丛丛从山腰燃烧到山顶的红枫树林,那是一簇簇漫山遍野盛开的野菊花,那是一片片闻春起舞到深秋的芦苇,那是一个个经过大自然几千年冲积而成的河滩。
自然的山水养育的人和事纯朴又神秘。
在山顶上,我和剧组人员选场景时发现一座旧坟墓,从依稀可见的碑文,得知这是抗战时期一位连长为早逝爱妻建的墓。
令我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墓顶居然裂开长出一棵像人手一样的五指树,直指蓝天。她好象不甘心被深埋的寂寞,正努力地告诉苍天和后人,国难当头曾经有这么一段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被人遗忘了。
我仿佛目睹了她含泪送夫上前线,独守空房受尽煎熬的艰苦。 我们面对这个冥冥中的奇景,除了震惊,就是肃然起敬,悄悄离开,生怕惊扰了她仰天诉说的故事。
在河流中,我经常看见一对老夫妻摇着花费八千元造的小船,顺流逆流为人摆渡谋生,成了扬声即渡的水上“的士”。
中午,老夫妻在江边岩石上摆开饭菜白酒,对江而喝。我好奇走近看是一碗鱼一碗青菜,老人幽默地说;“鱼是海龙皇赐的,菜是土地爷送的。”后来,老俩口应剧组邀请,为剧情需要作划船背景挣钱。
那时,我还常看到山民将砍下的松木树推下山脚,扎成二十多米长的木排船,冲滩到山外卖的壮观场面。看着他们合力边吆喝边撑木排的英姿,心想如果九泷十八滩少了他们辛勤的身影,美丽的传说将逊色很多。
在树皮屋里,一位吸水烟筒的男人吐着袅袅青烟,缓慢地向我诉说他在大山里种植松树挣钱,为的是让女儿在广州读书改变命运的故事。
虽然生活的伤痕刻在他的脸上,但是当他抬头望着贴满墙壁的奖状时,眼含泪花欣慰地说:“她很努力,一定行。”
山里的人家多数住在山上,他们以绚丽的彩霞和飘忽的云雾为伴。以种植松树和茶树为生,一根直径约二十公分,长约四米的木条卖20元左右。一包上等毛尖茶,因山民意识落后导致包装太简陋,造成物美价太廉,令我这个好喝茶之人为他们感到可惜。
在中午烈日下,金色稻浪里闪动着几位小学生,正在帮助大人收割稻子打谷子。一位女孩和父亲用脚合力踏动打谷机打谷,她那张幼稚的脸不时被扬起的风尘淹没,令我想起城里的同龄人正在父母庇护下午睡。
一位男孩挑起两大捆稻草,从田头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我真担心他会摔倒。突然他在我面前停下,晒红的脸庞流着汗珠,好奇的眼神盯住我的相机欲言又止。“你为何中午不休息?”“学校要求学生帮助家里秋收。”他说完又重新挑起稻草,稻草像两座小山压着他瘦小的身体,看到了都会令人心痛。感动中,我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故事定格在胶卷里。
在深山道路上,我遇见一位中年汉子赶路搭小火车进城,聊天中问他平时吃什么?他笑着说:“山里的人不用花钱就能吃上竹笋、松籽、野菜等自然的食物,还有很鲜味的野猪肉。”看着他得意的样子,真羡慕他的口福,这是我们城里人很难享受到的。
但是有一天,我们在山民的帮助下,终于吃上了鲜美的野猪肉,当时的心情好象七十年代凭票买肉吃一样渴望和高兴。后来还经常听到山民和野猪斗争的故事,其中反映了山民既爱其肉质鲜美,又恨其吃光庄稼的复杂心情。
在每天晨光中,当小火车喷着烟雾停靠站台后,总是呈现出山民挑着山货争先恐后上车,几节车厢人畜挤迫一起,芸芸众生为生活而忙碌的谈笑声、脚步声、此起彼落又自然而然的景象。
小火车是山民进城做买卖的唯一交通工具,常有山民错过班车,就沿着铁路线走出大山。有一段时间,剧组因为拍摄需要暂停小火车,但仅过几天,在山民的强烈要求下,铁路有关部门体谅到他们挣钱的艰辛,小火车又提前呼啸在山谷中。
那时,我跟随著名导演王扶林担任主场戏的拍摄工作,每天繁忙的工作没空将小火车拍摄纪录下来,成为挥之不去的心念和遗憾。
我离开大山已经几十年,在世俗的纷纷扰扰中,深山的故事没有掩于岁月,还不时触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回眸九峰山那一张张深沉又朴实的脸孔,仿佛又聆听到九泷十八滩的流淌声,如天籁之音那样美妙动听,令我宠辱皆忘,回归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