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去祖籍地给自己祖辈挂清祭奠。见到了许多亲戚,在半懂不懂的方言里,看家乡风土人情,听闻亲戚种种故事。
被议论最多的是大表哥家,走到哪都会被提及。头一天到老家,在住在城区表妹家吃住。表哥是表妹的亲哥哥,是我们主动提及表哥的事。因为来前,大表哥想替他的儿子向兄长再借点钱做周转,我和兄长均没有再借。见了表妹,我试着问起表哥,会不会回老家扫墓,表妹没有遮掩,直接说:他想辞去广东的工作,但办手术需要推后几天,因此清明扫墓就不回来了。
接下来话题便自然谈及表哥。表妹与表妹夫均是一脸的无奈。说大表哥一辈子没有活明白,即使退休下来,年收入均三、四十万,能赚钱但不管钱,由着表嫂乱来。表嫂年轻时就喜欢赌,拿到钱就去赌,被人家拉到山上免费吃、玩,最主要目的是拉她赌,每次都是输,表嫂自己都说至少赌丢了百万。表妹家表侄这时插话说:她是圈子里公认的被圈养的猪。
如果仅仅是表嫂这点事,这个家也不会垮,也不会如此成为大家的闲来议论的对象。可气可恨的是表哥的儿子接了他妈妈那一脚。表哥的儿子长的一表人才,1米76的身高,眉清目秀,智商也高,考到了北京一所大学,学了计算机类。然后到深圳一家知名信息网络公司工作,年纪轻轻年薪上百万,在深圳有房有车,还与家庭背景优渥的同学结婚生子,人生好不美满。可他迷上了网络赌球之类的事,这个情况我后来才知道。
早在6、7年前或更早,多年未联系的表哥家表侄联系我:“姑姑借我点钱,我碰到了一点麻烦事,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如此优秀的侄儿想找我借点钱周转,我想也没有想就打算错,只是刚巧兜里现金不多,很为难地说:我只能借几万。他说那好吧,他还说立一个字据给我,快递寄回,我本来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的,他还是坚持。字据也是最后寄来了的。
但事后我觉得他借钱的事有点蹊跷,以他的收入、以他的家庭背景,以他与我的亲疏关系,再怎么也轮不到借我的钱。毕竟我只是工薪族,我的钱也是一分分攒起来的,就打电话拐着弯问他的从小玩伴、我表妹家的外甥侄,聊及表侄的近况,他立刻惊呼:“他向你借钱你千万别借哟,他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已经借遍了,我借了的钱是不打得要他还了。因为估计他还不起了”。我这时才从这个外甥侄口中知道,他在网上赌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后来我的钱过了几年后逐批还回来,这应该归功于表侄子那个有底线的老婆。
接下来,大家都在替大表哥遗憾、叹息,前半生为媳妇还赌债、后半生为儿子还赌债。老家的房子卖了,现在租一点点破旧的老屋。有一段时间,表哥觉得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要担负赡养老母亲的责任,就将90多岁的妈妈接过去住在他租来的房子中。老人家住过去没多久,表嫂打电话给表妹,说自己摔断了胳膊,没法照顾老人了。老人被再次接到表妹家,仍住着与表妹隔壁、单独安排给老人家的一套房子,吃喝自理,过得很是自在,表妹夫说,本来在隔壁,端点东西给老人就行了,但由着她搞点对老人更好,因此他们只会送点补充吃的。说起被接过去住的日子,姑妈一脸的痛苦:“房子像棺材,关了门一点亮都没有,只能放下一张小床”。
98岁的姑妈,祖父家原来家境富足,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大姑妈是家中大字不识的大小姐,嫁的是黄埔军校三期的军官,也算见过世面。现在耳朵基本上听不见了,但思维敏捷、记忆力好,什么都清楚明白。她对着带着两个娃的哥哥的儿子:“再生几个、钱留着没有什么用,多生孩子多生福,孩子多了家里好闹热(热闹家乡话中说闹热)”。
第二天,我们回到村子里扫墓。大家又在问及表哥怎么没有回来扫墓。有人替他解释,他工厂那边有事,要晚几天回来。也有人立刻就用半嘲弄、半担忧的口气说:表哥这一辈子后半生如何过哟?儿子赌的毛病很难戒掉,房子没有了、存钱没有了。不过,人们好像也不太愿意多议这事,毕竟是亲人,毕竟又隔了许多事事非非,谁不愿意亲人好、谁愿意亲人家摊上这样的事。
与昨晚在表妹家的感觉又不一样,表妹家在城区,讲的是官家话,我们几本上听得懂。而到了乡下老家,老家的话能听得一半懂已经很不错了,尤其与长辈基本难以交流。
我们从小随父母在北方生活,老家念起来均是亲亲的姑妈、亲亲的老表,但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现在一年回来一、二次。不过有着同一祖宗、同样的血脉,见了面还是很亲的,乡下还有三个亲姑妈,老人们痛小辈的心也是足足的,提着一蓝子一蓝子的土鸡蛋来送我们。父亲与伯伯是家中的男儿,在男儿才是传宗接代的文化下,以前是父亲,现在是哥哥,挑头来修祖坟、祭祖。我们听不懂太多家乡的话,只好脸上堆着笑、但管听老人们说即是,更多的只剩下简单的吃饭、喝茶了。
老家的亲人们大多数盖了新房子,他们自豪地谈着他们的房子、谈着他们的生活,一幅很知足的样子。看得出大多数家的日子过得不差,我们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