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茶馆
昆仑之巅是连绵的雪山
雪山底下 有条幽深的暗河
传说这里藏着人类的秘密
每个个体之间 一切物质生命
都有一个纠缠的影像
破解的算法 寄载在转经筒里
襁褓的婴儿 能发出大地的始发之音 这是探寻秘藏的钥匙
嘛呢堆 经幡 长生天
磕长头的人 灵魂在另一处犯罪
在平行的时空里 一个躲在膏下 一个藏于盲中 还是没能赶上来年的新麦
那只鼹鼠 它在沙漠的地洞里烤了一个世纪
还有掌灯的人 倚在佛脚睡去
撑船 打铁 磨豆腐的人 腥腥的瞅着皑皑圣山
一切都在发生着 穿梭 纠缠
你不见你 我不见我
水在水中分合 光在光中传递
那个乞食的人 我不欠你什么
慈悲是不能拿来布施的 得用来积储力量
要离断臂 杀妻毒子 乘风作刃 何其的慈悲之力啊
神 假之于我手 只一柄两寸不到的手术刀
我是一位虔诚的行者 从不敢瞑目 一丝不苟地贯彻着神灵的旨意
正如花草 生命需要修剪才会焕发生机
我常问 一个细胞到底活多久
当刀锋割开肌肤的时候 我想 如果一个细胞是一人的话 他去了哪里 好在是没有死了的细胞
落叶 蝴蝶 龙卷风 好奇秒的效应
如一粒尘埃的降落
不过是改了个名字
那些盘旋在长生天的秃鹰 久久不愿啄食
粘粑肉堆积如山 便宜了夜间出没的土狗豺狼
牙床上掉下的一枚玉簪 一场阴谋便开始酝酿
扎针的小人 蛊与巫师 王的盛宴
又是堆积如山的粘粑肉 这种祭品实令人乏味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 在纠缠的时空里办一些必要的事来
明白无误地按照来自神的声音执行
开膛每一位术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预留多少生命 设计得分毫不差
生不由我 死由我
皆从神来之力
二十年前
天寒飘雪 一位带头大哥挟风而来
气盖云长地伸出伤残的手指
我当机下去 剪成两段
在杀猪般的惨叫声中便甩进了垃圾桶
这个蠢货
我是医生 别说要你一根手指 要你的命都可以
现在已过了冲动的年龄
今天的术者 病房历来坐无虚席
聪明的人总是自以为是 勤奋好学
每一项生化指标 影像 他搞得清清楚楚
看来 他是一个十分主导自己命运的人
他把玩着一副器官模型 心 肝 胆 肺 肾 神经系统传导
琢磨得像手腕上的佛珠一样油亮
这是我送给他的 我暗自冷笑 一切准备妥当
术前谈话更像他在工作安排技术指导
签名一页页错列开来 像一堆堆垒砌的嘛呢堆
不知道有多少个忘灵在召唤
助手已在他胸膛肚腹上放好了线
不同的颜色 区块 如城市规划一般
清洁 干练 寡言 我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手术报告亦如法院的裁决一样
有依有据 法定理随 天衣无缝
手术一定办成“铁案”
雪山下的经幡迎风召展
一串串经文 雨水和泪 路边倒下了嘛呢堆
他在想什么昵
母亲 妻子和情人
他是自己的行刑者
皮肉炸开 脂肪绽出 嘛呢堆向我倒来 我有些头晕
那个乞讨的人 红光满面 他又出现了
他兜里揣着几块东西 我的胃在痉挛 我想呕吐
是粘粑肉 粘粑肉 秃鹰不吃的粘粑肉
手术是在全程监控中盛况空前地进行
整个医院都是翘首期盼的人 全市都歇下来观摩
我想起小时候过年杀猪的场景
那把刀子一直让我顶礼膜拜
每场必看 紧张得要命
而现在不需要手术刀说话
人情 关系和面子
棉签 纱布 输液管
一切都刚刚好 一切都是暝暝中的安排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现在是什么感觉呢
他肯定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
器官模型 感知 想像 梦魇
这才是算计好的
哈 知识呀 是多么的残忍啊
红细胞 白细胞 一堆可爱的宝宝
细菌 青毒素 头孢 壮观的搏杀 这种作用实在太美妙
未证明的临床实验又实在太多 手术刀下哪有不冤死的灵魂昵
我是判官 行走于白昼之间 穿梭于三界五常 测蠡罪孽赏善罚恶
生命不外是细胞纠缠的结果
只是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 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 计算不出的结果 镜像传递 反应变化着
会不会只要剥夺一个细胞 大西洋彼岸就会刮起一阵龙卷风昵
难道那个乞食的人 是巨噬细胞 只食同类
经幡迎风唱诵
圣光缓缓打开转经桶的金文
一个 两个 三个
大地的始发音在群山振荡
分离的细胞 一个婴儿又在呱呱落地
地底的暗河 人类的迷藏
就要打开了
可惜 孕育 并不干净
嘘 人类生息永恒的迷藏 是不能解的
(2017.6.24)最近住院,经历各种检查……我听得见刀子割裂的声音,还有碘随着血液循环遍布全身的感觉,所有的血管都在发烫,肺、胸、会阴至小脑,细胞在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