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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三生病了,在家里咳的不像个样子,董清荷半夜走了山路,去村里的赤脚医生家,村子里的夜,除了月光,再也没有边的光亮,路边的草丛里还有稀疏的声音,但此刻董清荷的脑子里只想着快点找到医生。
董清荷好不容易,走到医生家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敲了半天:“老先生,老先生,在家没有,有个人需要你帮忙看看。”
医生:“谁啊,什么事哎,等不到明天了么?这大晚上扰人睡觉。”
董清荷:“老医生,我是西边村的刘老三家里的,我家刘老三,咳了好几天了,今天晚上咳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感觉都咳出血来了,麻烦你跟我跑一趟啊。”
医生:“哦哦,西边村里过来要不少时间,你先回去吧,这大晚上也看不出什么,明天白天我去你家,我认识你家。”
董清荷听到这个说法,差一点给老医生跪下来了,她双手扶着医生,腿弯曲下来:“老先生,不是急事,我也不晚上过来,我来都来了,求你跟我跑一趟吧。”
医生扶起来董清荷:“哎哎哎,你这是做什么,我跟你走一趟就是了。”
董清荷:“好,麻烦老先生了,我家刘老三等着你救命呢!”
他回屋里套了件外套,拿起了药箱,跟董清荷又走那条山路,来到了西边村,这个时候天空已经开始露出微黄的颜色,来到董清荷家里,看到躺着的刘老三,医生把了把脉,然后扒开刘老三的眼睛还有嘴巴,说:“这看着没什么大事,我给挂几天吊水,你们看看情况。”
刘老三边咳边说:“就她大惊小怪的,我说没事吧,就是普通咳嗽,农村人还娇贵什么。”
董清荷说:“你这都咳了半个多月了,整个人都瘦了十来斤了,还是老先生来看才管用,老先生他这是得了什么病了?”
医生:“有病还是要趁早看,现在冬天,都是一些流感,他应该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待太久了,感染了。”医生给刘老三安排了吊水,教会董清荷什么时候该拔掉,就走了。
董清荷等到医生走,就开始埋怨刘老三:“你都不在村里干活了,还天天喜欢跑来跑去,还有哪个认识你吧!你看,把自己搞生病了,这段时间哪个来看过你?别人都怕你传染,也就是我天天给你送吃的喝的。”
刘老三说:“哎,我不是为了让哪个认识我,在家里也没有事情干,就到村里去晃一晃,年轻的时候,晃惯了。快过年了,大顺子和小安子他们也差不多过段时间,要回家了。我也要好起来,把他们家里的卫生搞一搞。”
董清荷说:“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我早就搞好了,他们现在分了家了,也有他们自己的老婆会搞卫生,我就简单扫了扫,把被子都给晒好了,等他们回家就有被子盖,其他事情让他们自己干。”
刘老三听到董清荷这么说,也就放心点了点头,然后眯着眼睛去睡觉了。董清荷没有休息,她开始忙碌午饭,她先去拾了些枯树枝,然后在水缸里捞起两块前几天做的豆腐,切成小块,然后她将锅灶前的吊罐里面盛满水,董清荷坐在锅灶下把稻草引燃,她布满纹路的手握住铁夹,将稻草塞进进去,再放上树枝,董清荷还放了个煨罐放进里面,煨罐里是黄豆和大骨头,她特地买来给刘老三补身体的,等大锅烧热了,她先煮了米饭,然后就在锅灶下面,打起了一个瞌睡,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她开始用另一个大锅,炒了个豆腐。
董清荷做好午饭之后,她喊起了刘老三,刘老三挂完了吊水后,精神了许多,他看着一桌的菜,说:“我们就两个人在家,吃的这么好,我生病这段时间,发现还是娶老婆最有用,养儿养女都没有什么用。”
董清荷和刘老三的大儿子原本在村里教书,吃住都在家里,后面娶了老婆就住学校里,再后来,听说他教书的时候,还教学生一起去地里偷瓜,还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面养了鸡鸭,最后被老校长劝走了,然后他也就带着老婆,去了刘老四和刘老五那边讨生活,而小儿子一直在外打工,刚成亲的时候也就在家住了半年,然后他们小夫妻就一起去了外面做工,两个儿子一年也就过年回来一趟。
董清荷说:“他们是不在家,在家也要伺候你,你别说养儿养女没有用,等你老了,你不需要儿子伺候了?红花哪次回来不带肉啊鱼啊,你的衣服不是红花给你买的?你出门一趟,别人都说你这件中山装好看,都以为你要去吃酒了,穿的这么体面。”
刘老三笑着说:“是的,多少有点用,但还是老伴最有用。”
又过了大半个月,刘老三的又病倒了,这次他彻底下不了床,还经常呕吐,整个人脸色发黄,董清荷几乎一直守着,她经常往医生那边跑,然后带医生过来看,每次也就吊一下水,吃个药,刘老三也就舒服一会。
刘老三的儿子们都回来了,刘志顺说:“老爹身体不是好的很么,怎么会突然这样?”
董清荷带着哭腔说:“已经有个把月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山那边的老先生说是感染什么病毒了,他也治不好。”
刘志顺又说:“那你怎么不托人带他到镇上去看哎,老娘。”
董清荷说:“我哪里能找到人哎,好歹你们回来了。”
刘老三看着刘志顺大声对董清荷说话,他带着虚弱的声音说:“你别说她了吧,多亏了她照顾,我没事,睡几天就好了。”
刘志安说:“大哥,爹这个样子,不能听他的,这个病不能拖,我现在去村里找个有三轮车的,我们带爹去镇上医院去看。”
刘志顺说:“可以,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找。娘,你先把爹的身份证还有衣服什么的收拾收拾,到时候去镇上估计要好几天,还要换洗。”
第二天,刘志顺和刘志安就带着刘老三先去了医院,去医院给刘老三抽了血,做了检查,查出肺部已经积水了,只能先用一些激素药,医生要刘老三住院,刘老三一辈子没有看过什么病,临老了,居然要打针吃药,还得住院,刘老三不肯住,他喊着要回家。
刘志安看出他是不舍得花钱,吼他:“回家就是等死,我们挣了钱不就是给你们用的,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看病要不了几个钱。”
刘志顺又说:“你喊什么喊,这有其他人在,老头,你不要喊着要回家,你看好病了,我们在外面也放心,万一有个什么事,不是省钱能解决的。明天我就回去把娘接过来照顾你。”
刘老三根本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但是他还是使出大劲喊:“看医生没有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什么肺部积水,医生都是瞎说的,就是普通的感冒,吃点枇杷膏就好了。”
刘志安说:“你是医生还是别人是医生?你现在走路都喘气,还要回去。大哥,你今天就回去吧,过两天再来换我,我在这边陪着就行。”
刘老三喊不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他就答应住下了,这几天他白天做检查,化验,吊水,拉的屎眼色都不一样了,刘志安白天在医院陪着他,晚上他就在病床旁边趴着,刘志顺带着董清荷也过来了,他们三个人轮流照顾刘老三,医院晚上只能留一个陪床的,刘志顺和刘志安只能在大街上找个屋檐下坐一晚上,接连几天,刘老三的病并没有好转,医院的医疗也跟不上,他们也没有更多的钱住院了,他们带刘老三回去了。
回去后,刘老三没有活到过年,临去世前,他嘴上念着几句话,一家子围在屋里,董清荷,董清荷的两个哥哥,刘老四还有刘老五,刘志顺和刘志安,还有他们的两个老婆,还有红花,桂花,都在屋子里,男人们都愁容满面,女人们都哭声一片。
董清荷哭着喊:“都是我不好,早知道这个病会死人,我就早点喊他们回来带你去看医生,老天啊,为什么要这么作孽。”
红花和桂花也哭着喊:“爹,爹,你不要走,要走就带走我吧。”
刘老三听着这些哭声,自己也泪流满面,他回光返照的时候,跟每个人都叮咛了些话。
刘老三对刘老四说:“老大和老二走的早,如今我也要走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老大了,你要多照顾这一家老小啊,尤其是大顺子,他什么力气都没有。”
老四说:“三哥,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受苦的。”
刘老三对刘老五说:“老五,就你最贪玩,在外面不要赌钱了,多省点钱,以后讨个老婆。”
老五说:“三哥,我不赌钱了,你要好起来。”
刘老三对刘志顺和他的老婆说:“你们两个要好好的,两个人不要吵架,家里就你读了书,你要争气一点,不要瞎混了。”
刘志顺点了点头。
刘老三又对刘志安和他的老婆说:“你们两个肯干事,我是放心的,但是要好好的,我是看不到你们的孩子了。”
刘志安也点了点头,说:“爹,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刘老三话越说越没有力气了,他又撑了口气对红花和桂花说:“你们两姐妹也不知道是结了什么愁,天天吵,以后懂事些,不要吵架了。”
红花哭着说:“爹,我们不吵了,你别走。”
刘老三没有回她的话,他看着拉着自己手的董清荷,张嘴说着什么,但是他们都听不清,然后刘老三就断了气。
董清荷哭着说:“你说什么哎,老三,你有什么心愿还没有达成的哎。”
桂花哭着告诉董清荷:“爹说他辛苦你了,他先走了,把一家子丢给你了,他说他对不起你。”
所有人听到这最后一段话,都哭的不成样子,只有桂花心里还知道,这个对不起还有另一层意思,但是她没有说,她想让董清荷带着对刘老三的思念过下半辈子,桂花想,这应该比恨要轻松很多,因为桂花知道恨的感觉,她之所以这么多年,很少回来,就是因为怕见这个家,她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等到刘老三走了,她才发现恨也没有了意义。
刘老三的丧事很快就办完了,这年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放爆竹,原本过年是贴红色的对联的,今年董清荷的家贴上了白色的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