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世间,在晴空的注视下,
你们活着。
来到世间,学会牵起手来,
你们彼此依偎。
来到世间,懂得了失去的滋味,
然而,得知仍有明天,
你们便将,安然活在,不为人知的那个自己里面。
——谷川俊太郎
和解。隔阂。
仿佛一对如影随形又势不两存的孪生子,隔阂永恒存在,和解亦难止息。
隔阂是隐邃辗转的,但人类本能总能嗅到一丝幽昧端倪,进而剖解那些深埋于心的粗粝,频频摩挲,去铭刻最接近内心的真实。
和解,于此孳生。
和解亦是自我解构、重建与更新的时刻。
一个个以「我」为主体发生的那些瞬间,当面对父母、生活、孤独、欲望以及「我们」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在经历缄默无声的自我撕裂或激烈盛大的直面冲撞后,总会发掘一些新的自我。
人类总有这样的魔法。向内,自我组装。向外,创意营造。譬如调酒,仍是那些酒,但滋味、色泽的碰撞,足以让它们演绎一场全新的酣然体验。
我们总是需要一些「和解」的,它于我们,就像酒之于人,总会以品饮、文学、哲学等种种形式而存在。
时间、离别、故人、死亡,这是人类永恒面临的生命主题。
影片主人公沈涛26年间经历了情感与时代的巨大变化,期间故友、丈夫、儿子、父亲相继离去,生离、死别、精神上的割裂……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状态逃离这片故土。
尽管知道人力在现实命运前渺若沧海一粟,但沈涛仍以自己的方式坚持:找回故友梁子愤恨之下扔掉的钥匙,给儿子包饺子,送儿子一把家里的钥匙,带儿子坐时间漫长的绿皮火车……可惜再慢的车也有到站的那一天,《珍重》的旋律缓缓落下,她也终于明白“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别的。”
还原生活的真实,这是贾樟柯式的「和解」。
▲《山河故人》(2015)
导演:贾樟柯 Zhangke Jia影片最后年老的沈涛在雪中高塔下独自起舞,还是熟悉的Pet Shop Boys的《Go West》,只是不复当年的热情热闹,天地苍茫间只余“山河仍在,故人已去”的悲怆寂寥。
山河,是土地的山河,时间的山河,也是人的山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山河故人,有自己的离别,也当与这些离别达成和解。
同样上映于2015年,《海街日记》中的和解就更直白。
是枝裕和的镜头是克制的。克制地展现人物面临的困境,克制地撕开背后的真相,主人公们也近乎平淡地接受了来自人生和命运的“为难”。家庭中的每个人承担着属于各自的那份重量,不予言说,甚至刻意回避,这也造成了家庭成员之间的隔阂与不解。
「青梅酒」则见证了这些隔阂“消解”的重要时刻。
▲《海街日记》(2015)
导演:是枝裕和Hirokazu Koreeda
小妹铃误饮青梅酒,醉后吐真言,藉此大姐幸向她介绍了院子里的青梅树,铃慢慢放下心中的罪恶感,姐妹间的隔阂终于走向消解。二姐佳乃则借青梅酒一改“插科打诨”的说话风格,难得郑重地向大姐承诺会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同时,这些由“外婆的青梅树”酿成的酒,也是大姐幸与母亲「和解」的重要契机。
“这种事如果不喝酒,我怎么说得出口。”面对隔阂“我们”常常怯于表达,在影片中「青梅酒」除了作为亲情的联结,更因其「酒精」的本质让人「说心里话」,是“我们”达成和解的媒介与出口。
青梅树要“去虫消毒”,人也要费功夫好好活着才行。
如果「酒精」是《海街日记》中达成和解的出口,那《小森林》中这个角色则是「食物」。
隔绝了商业环境与喧嚷人群,遵循日升月落、四时风物认真地生活……小森无疑是一场弥足珍贵的桃源盛景,主人公市子的独居生活看起来也足够丰饶有趣,以至观看时像在赏阅一部无声的美食纪录片。
▲《小森林 夏秋篇 リトル・フォレスト 夏・秋》(2014)
导演:森淳一Junichi Mori
身处“桃源”,市子独自默默还原儿时母亲教给她的味道:加入了米酒的蛋糕、马铃薯面包、冬花味噌酱……这些味道似曾相识,市子却做不出来妈妈的滋味,但日久天长,总算摸索出自己的风格。
市子心中的隔阂源于母亲的不告而别,也与无法适应城市生活的自己息息相关。她的“出口”是「食物」,种植、浇水、除虫、采摘、制作……她将野果制作成酱,将菜蔬做成食物,将米酿成酒,也借由食物酿造了她在小森的「生活」。
▲《小森林 冬春篇 リトル・フォレスト 冬・春》(2015)
导演:森淳一Junichi Mori
市子的独立坚韧是她的伪装,将她沉溺在小森以逃避内心的不解与不甘。尤其和好友裕太真心喜欢小森生活相比,市子发觉自己总是对“最重要的事情”躲躲闪闪,忘记了“真诚生活”的初心。
这时,母亲的来信也告诉了她答案:
也许,人本身就是“螺旋”
在同一个地方兜兜转转
每次却有不同,或上或下或横着延伸出去
我画的圆每次在不断变大
所以,“螺旋”每次也在不断变大
想到这里
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努力一把
终于,在新一年的初春,在母亲离开的季节,市子也终于决心与自己「和解」,诚实地面对生活。
「酒」和「音乐」是人类的松弛剂。
一部讲述爱、欲和满足的影片自然也有二者一席之地。男女主人公的四次见面几乎都有「酒」的身影,卸下心房推心置腹、调整气氛充分放松,或是给对方一个充分的空间,「酒」在影片中出现的场景变化寓示主人公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幽微变化,它在故事中的参与度不容我们忽视。
片中里奥·格兰德第一次为南希倒酒,后者讲起了自己的家庭和乏善可陈的性爱经历。第二次见面,南希倒了一杯葡萄酒在酒店等待里奥·格兰德的到来,她拘谨地坐在圈椅上,手上那杯酒无疑给了她一些镇定和抚慰。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 Good Luck to You, Leo Grande》 (2022)
导演:Sophie Hyde苏菲·海德二人共舞。在微醺的气氛中,Alabama Shakes乐队的演奏响起,“Pass me the whiskey Pass me the gin, Pass me whatever that 's going to let me in.”这一刻你能否明悉是音乐,还是音乐中的威士忌和杜松子酒,为这场共舞增添了这几分迷醉和躁动?
酒精最后一次出现时,里奥起身去喝酒,南希望着眼前的胴体也终于实现了她梦寐以求的高潮。
「酒精」和「音乐」,多么迷人的组合。在二者的熏染和里奥·格兰德温柔耐心的相处中,南希逐渐放下戒备,解开心中镣铐,接纳自己的身体和对性爱的渴望。这些时刻,她全心全意享受生命的律动,与身体、欲望「和解」。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中的第二次见面,南希邀请里奥喝酒,里奥笑答:“我不用了,否则我就不会那么享受了。”但南希可以尽兴喝下。
人生就如这杯酒,喝与不喝,皆在于你。紧要的是,要有与之「和解」的勇气。
那么朋友,也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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