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福海
大碗茶已经是北京重要的文化符号了,前门外的老舍茶馆就凭借所谓的“大碗茶文化”搞的外地游客趋之若鹜。可是,曾几何时,大碗茶还是老北京最低贱无奇的东西。
李碧华《生死桥》里对年幼时的志高有过一段描写,说他过了珠市口,到了前门,“走得乏了,见小罐中的香烟头也拾得差不多了,就在一处茶摊坐下来,喝了一碗大碗茶。口袋里不便,只好对卖茶的道:‘三婶子,待会给您茶钱。’三婶子见是志高:‘没钱也敞开了喝吧,来吧,再喝。’”
实际上,这些大碗茶的原料也就是一些好茶的茶叶末子,名叫“高碎”或者“高末”。因为走了形,卖不了好价钱。一些茶馆就把这些茶叶末买去,封上茶叶包,煮上一大壶茶水,就开始叫卖。很多大碗茶馆连个门面都没有。西直门外万牲园东墙就有一家卖大碗茶的,就在柳树下搭个棚子,支上个土灶,铺几张草席,就开始卖茶了。雨来了,客人就散,所以叫做雨来散茶馆。话说回来,现在知名的茶叶老店张一元就有在卖“高碎”,也是因为很多老北京在怀念这种京味儿。
烧饼、油条、卤煮、炒肝、豆腐脑、切糕、爆肚,也都是一些平民的美食。在李碧华《生死桥》里,志高卖了自己手卷的香烟,换了几个铜板,就开始买自己的点心吃了。吃的什么东西呢?一套芝麻酱烧饼油条、来了点卤小肠炒肝、一碗豆腐脑、两块切糕。志高本想掏钱买驴打滚,一念到丹丹欢喜地叫自己“切糕哥”,也就换了两块黏软的甜切糕。怀玉给了志高几枚铜板,也就买了豆汁、爆肚。
普通人经济有限,只能吃这些。鸡鸭、炒虾仁是难得的,在李碧华《生死桥》中,志高就说:“我当然想吃鸡,想吃鸭子,还有炒虾仁,哪来的钱?”山珍海味,那更是难以想象的了!
但是,老北京的人们即便生活困苦,但是却不愿嘴巴吃亏。即便是穷人,也想着“吃一点,喝一点,乐一点”,享受小小的生活情趣。在李碧华的《生死桥》中写过一个卖萝卜的小贩,一个卖烤白薯的小贩,他们的叫卖声有生活煎熬的痕迹,也没有放弃对生活的达观:“卖萝卜的,吆喝得清脆妩媚:‘赛梨,萝卜赛梨,辣了换!’卖烤白薯的,又沉郁惨淡:‘锅底来!——栗子——味!’
在一次聚会上,一位自称老北京的青年人不无鄙夷地谈到:“现在外地人碰上天的老北京小吃,什么炒肝、爆肚、卤煮,这些都是原来的下层人吃的,这些食材都是动物的下水,有钱人不吃。但是因为便宜,穷人才吃得起。而且热量大,吃饱了,才能干苦力活儿。”我也听很多人说过,兰州牛肉面也是穷人才吃的东西,因为穷人才需要吃这种高热量,又不太营养的食物(附带交待一句,兰州的牛羊肉比内地价廉)。所以,我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
不过想来,穷苦人民即便只能吃得起这些食材,也要挖空心思,把它们吃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乐生的姿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