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春光》  顾汝中

一户人家七代人，时代变迁，从清末民初到改革开放，辛劳争一世。
一个村落十余家，生活历程，从离乡别井到城市定居，安定度三春。

                                        自   序

这是一份真实的“报告”。报告普通农人的日常生活。
内容包括两个时段：
1884-1960。爷爷的一生，
1961-2020。爷爷的身后，子孙与紧邻的生活概况。
社会在变革，人推动着、追随着潮流，变革着自己。
前一阶段，追述爷爷的生活经历。所谓“人生一世”不忘既往，有鉴于今，使人心向善，始终保持“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品格。
后一阶段，介绍爷爷后人的经历，是一个鲜明照应。所谓“草争三春”，人生追求，总是想着强似爹胜过娘，一刻不停息；更有“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的觉醒，不忘来时路，不忘“人之初”，慷慨向前进。
这是真实历史，是生活的细节。不是“文学”，更不是“小说”。若要美化它，也顶多是秦汉时代的“小说”的“效颦”。借“小”节而“说”事理。述古证今，晓示后人，光大传统，戮力复兴！
报告的原述者，是一位农妇，1936年生，没有进过学校。
笔录者从1963年12月1日（农历十月十六日）正式追随她，两人的出生地，直线相距大约1500米，脚步丈量了二十八年。
我们的动机，只是想让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为后人所认知，使有机会接触这些经历的人，懂得珍爱生命，珍惜人生，珍视人情、亲情，把紧家和、邻和、族和、村和，凡是与人来往，都得讲“和”，讲“合心”，讲“友善”，搞“团结”。正视我们曾走的路，慎重现实的每一步，实事求是，真实不虚地向着安宁与幸福，平稳地走下去，求得国泰民安，人寿年丰。
我们曾经历过困难，但是，困难中始终有大手指引，扶持，没有动摇，没有灰心，没有退缩。曾经的困难，让我们明白，我们曾过于性急，急于求成，在积极的摸索中，有那么一点脱离实际。好在，为期不长，而且一直在坚持真理，修正错误，追求实事求是。
我们中年以后的生活，我们的子女我们的家庭，更有我们一切的同路人，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没有想到，我们在不懈的探索之后，走上了改革开放之路，生活巨变。没有想到，我们会走得这么快，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顺当。我们心不能平，在思旧时，一直忘不了一个责任，要把曾经的那些珍贵的记忆告知后人，不要淡忘，不要忽视，要在比较与认识中，获得前行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一个几十年中始终不变的方向：共产党指引的方向，是真实可靠的方向，它是从来就把百姓放在前头的，今后必然还是这样。
我们记得真切，感受最深刻的还是六七岁时就已经会唱的一首歌：
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你是舵手，掌握着航行的方向。
年青的中国共产党，
你就是核心，
你就是方向，
我们永远跟着你走，
人类一定解放！
虽然在路上，有过为难事，有过疑难时，但是我们一起走过来了。
个人怎么走，是重要的；群体怎么走，才最重要。
至于个人的那点什么，不算什么。
无怨无悔的走过，心平气和地走过去，天天向上地走过去。
一 人生如流水
人生一世，草争“三春”。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生光辉是对“阳春”“德泽”的承受与报答。
草争“三春”，日月光华，风霜雨露
人生一世，既争三春的德泽，也争着给以回报。争而不争，尽心力而为。
人生一世，一笔流水账，争与不争，肚里明白。
自己管账，或能管好；
父母长辈，妻子儿女，远亲近邻，同学同门，同事同仁，同行同伴，至交好友，冤家对头，闺密昵友，陌路行人……都是管账的，但各有侧重。
没有人能一支笔，一本账，一个口径，一溜到头。但是，只要是把它当事做的，必都刻在“板油”上，留在记忆的深处！
板油上的账，随板油消融，转化在后死者的心里、行为与品行中。
流水账最终还是随了流水，无须问其存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已汇入人类历史的长河里，没有具体的形象；偶或有文字的刻画与印记，其实也难见明晰的脉络，有个“大概其”，就很不错了。
1960年爷爷去世，我们在正屋“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首，为他庄重地立了一个牌位，早烧香晚换水。
1963年，我们的老爸去世了。主丧者，让我们把爷爷的牌位在烛火中化了，“请上天”；安上了老爸的，早烧香晚换水。三年之后，这块牌子也化了，“请上天”。这两代人，除了心里口里，就难见影形了。
这块专门立牌位的地方，近十多年来，侄儿给我亲弟立过牌位，又给我的母亲立过。如今空着，却仍有一股静气，幽幽断续，不绝如缕。
看着这块地方，我从心上寻找旧迹，一条殷红的血脉，在；流；逝；远；回归……。
敬神如神在；祀先如先在；倾心思念，刻骨铭心；懿范长存，音容宛在。
常言，“不问千日工，但看谁人做。”但愿我们对这数十位逝者的琐言碎语，正是当年的一瓢一勺，一点一滴，能在时代的天幕上，洇出清晰的痕迹；能在后人的心灵深处，音容宛在。

                                   二、未先注生先注死

老子说：“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而民生生，动皆之死地之十有三。”
死，不可回避。能不能生出来，未知数；生出来的，必定一死，无可回避。
所以，生，活着，值得珍贵。死，留有余馨，萦绕在侧。
所以，我们从小就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而死者又特别的应该敬重。
“未先注生先注死”，是提醒人们，好好活着，不要自损阳寿。这不是迷信说教，不是宗教危言，而是生活的真实，是人之为人的“自然”。
所以，怎么活，活得怎么样，活多久，是想活下去的人，必须真诚面对的系列之问。
跟所有应试者一样，你我都很想有个“参考答案”。但这答案，须缴学费。一些，是父母先辈们已经预交的，而大宗的则应该是自掏，掏心窝子，沥出心血。拿生命换来的真知，只能对后死者或有作用，这是生者对于死者的期盼，更是死者对于生者不求回报的奉献。
死是免不了的，但求对后死者，包括自己的后人，留下可以借鉴可以师法的东西。从生而有知开始，到死到临头结束，始终秉持这个理念。否则，不仅是死得没有价值，就连生的全过程也只是“南柯”一场。
世上的确有人专喜欢从反面来理解认识，体味教训。一个最典型的行为准则是：“吃喝玩乐，是一世；省吃俭用，也是一世。不要装呆！”而在今世，“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连自己的儿女都可以不顾，更何况是他人，是来自于陌路的那些“他”！
正因为知道人“未先注生先注死”，所以一位“刑余之臣”结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所以一位伟大的开创者论定“为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所以一位为新的中国奉献了年轻生命的先驱说：“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所以一位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二十二岁的战士说：“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我们从宏观的环境中得到的，随着生命的进程而理解渐深，这是一种传承。而我们得到的更多的具体的认知，是来自家庭与父母。这是最贴近的传承。
父母得到的，我们要善于应用。这就是生前的效仿与死后的追思与承传。把最精彩的答案发掘清理出来，自觉地对照，严肃地衡量。
如今，我们俩，在相继步入“八○后”的行列时，不自卑更不自是地做出的这件事，细细想来，无愧于心，则可；有益于人，庶几奢求。我们，只是做出一件事，把追念之心掏出来而已。
生将成为过去，身后任人评述；死亦将成事实，姑且算是交代。
三 盖棺论定
死去原知万事空。空也未必空。一方面是，当是时，万事有因，事皆有功；一方面是，事皆有果，原因在人。必有关注者作评说，给记账！至于个人，空，是一定的，毕竟一切你都撒手了；不空，也是一定的，虽说没有一个活着的你，但是你的能够遗传的，好坏正反，都在。
所谓人去留名，雁过留声。都说“是非善恶，本出于己；美丑长短，悉听于人。”其实，理智的人，只是从物议中躬身自省、自问，自己给自己做结论，作评语，留那么一笔。至于人家在你背后说些什么，明白人，应该是了然于心的。
到了去见“□□”（自主填空，务请慎重！）的时候，才知道后悔，于己，或曰无补，但知情者，必颔首肯定：“究竟没有糊涂到底”，庶几不留遗憾。于人，或说有益。有人念你功德，被念一声好人；或做个反面教员，给出一份负面清单，给后世一点警醒，少走弯路，少吃苦头。这当然还是好事。
盖棺之后，任人评说。你听不着，也无所辩。但是评说者，各有“观点”，“论”之抑扬，悉听其便，你听不着，也无所辩。若是，在世时，难得糊涂，活得像人，于己无悔，于人无愧，不用说，是个大大的好人；那，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先辈们在集体辩诬时常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如此，于大去之时，还有什么担心的？
地狱之有无，本都是为了说教，催逼人之向善。本就是大善人一个，还怕什么“无常”出没，鬼蜮刀斧？
这时，确有一句话可以自安：“心底无私天地宽。”到哪也不用担心。生不担心，死后还用担心么？
当然，万事也总可以退一步，这就是跟“老（阿）Q（贵，桂？比较起来，还是‘贵’贴切世情）”讨个近乎：“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吾心。”
实在太自觉的，早就把“无愧”之“愧”的标准把握得很扎实，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且放心去吧。论，已随我走了；论，已在后来者之心中。
怕人日后说他坏话的人，有两种人。一种是知道自己坏，卯不掉被议论的，他是死到临头才晓得罪过不轻，会给后人留下麻烦，但是来不及补救，不得不要后代用世俗流行的那些法子来赎免。这死得太恐怖！还有一种人，对自己历来要求严格，虽将远行，仍着意清算自己，唯恐得不到当世人的宽容。所谓“质本洁来还洁去”，对于“洁”的追求，应是至死不渝的。
有人说“迟了”，于身无补。有人说“不迟”，亡羊补牢嘛。
不迟。有人说迟，早知今日，何不当初，还是功利心切！
带着这样的心情，回味我们的亲人、熟人和我们自己。亲、熟之人是我们的镜子。如果有后人用它有所照映，那是我们的幸福。虽说这幸福被渲染到天上，虽说无神论者，滔滔皆是，我们的幸福，也只有偶或接触者，能够感知。因为一句通行语“一路走好！”传递了今人的心声。谁都知道，这“一路”不是身后的路，而实在是生前的脚印，足迹，正，直……人的一生和这“一路”相应和，走着，走着，就在书写着这“论”，并给它定稿。这就是他，一生之路确实走得很好，值得追寻！
我们到这时候才说，也正证明，我们知了，我们也迟了。我们虽迟了，但我们毕竟有知了。
四 死者为大
老子说：“道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大，是人之象形，是人走在路上。倾心听者，自会闻得“得、达”之声，耐心观者，自能见到徒步前行于天地人“三才”之间、宇宙之中。
是人，总有其“大”处，即被看中被推崇的地方。对于逝者，不再追究他的不足与不是，只拿他的真善美处，合于道与道义的地方加以宣扬，让他在后人心眼里留有好印象，好榜样。用这样的办法来祭奠他，也用这样的方式来凝聚人心：活得好些，活得更有人味些，活就活出人样子来。
这是肯定死者，教育生者，激励后昆的一个合适的法子。
好（音“浩”，总是喜欢，成瘾成癖）在背后“捣歪嘴经”，是对生者的极不真诚；好(其注，如前)在别人没了咽喉三寸气后，编派其种种不是，这更是人性的卑劣。在把对手打倒之后，立马再踏上一只脚，以逞其风流；好（同前）给活人使绊子，乃至落井下石，历来有之；推死人下“唾沫缸”，甚至要对墓碑踢一脚，也并不鲜见。知道“未先注生先注死”者，也会使小心眼，今日我给人尽拣好话说；“他日葬侬”，亦必有“拣好话说”我者，且作一回感情投资。这样的人，其实是把“养生丧死”的要旨与初衷商品化了，竟作嘿嘿一笑。
死者之“大”，未必是吃的咸盐比人家吃的米多，过的桥比人走的路多，未必是上楼不用动脚，出行不用挪步，举手投足，都有镜头跟着；“大”，实在应该是真心尊崇。
我听一位“达人”说过：“你不要看他这辈子没有给上代享过什么福，没有给弟兄姊妹得什么恩惠，没有给儿女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给左邻右居落下什么好口声，狠些心说，他就算不上一个什么周正人，日后也未必有多少人念叨他。但是，他现在就这么死了，这个死场可怜！他好歹也是人，是你的本家，跟你上一个族谱。蛇死有人挑，总得有挑蛇的人。”
他“大”就大在这个地方，毕竟他曾经是人，不能全作“善人之师”，也可以或做“善人之资”做个“反面教员”吧。
哦，明白。死者为大，固然有许多实在的因素，年岁、辈分、职务等生时就有的大，有一长、一技、一善、一个足以推崇铭记处，也是大的理由。不是他大，是生人待他的胸怀大，把他当人看，给他最后的尊严。在他谢幕的时候，仍把他当我们的同类看待，当亲人看待！
这是我们留给后人的，唯一的，冒昧自我肯定的行为。
五、要好死更要好活
带着微笑安详地走，这是好死。但毕竟是死，若是死可以延期，那还是尽可能地活着，因为生命只有一次。若是死已到临头，慷慨赴死，从来就有；“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子”，除了被糊弄得“等死生”，“齐彭殇”的“阿Q”和他的同胞们，故作悲壮；最平稳的心态，就是，反正都有这么一回，临到我来就是我，墙头上打马无处躲；躲也还是要摔死，不如直面人生，管它惨淡还是荣华，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当此时也，如今有许多明白人，还慎重交代，凡一切可以留下的，凡后人有需要的，都不要任其糟践。这是好死的一个新样板。
“好死不如赖活着。”赖活，未必是贪生怕死。有求“安乐”而死者，实在是因为苦不堪忍受。痛苦的忍受着，因为有所挂牵，是为人活着，正如，为人去死。赖活，应该是把最后的一切也奉献出来。
六、上代传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