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你以为一个男孩的成熟，是一夜之间吗？才不是呢。那肯定像是一粒麦子发芽的过程，是一个痛楚与新生并存的过程。
1.
麦子在25岁之前，一直是一个男孩。他的父亲常常对他的姐姐们说：“你们要负责你弟弟。”负责什么呢？负责他的学业，负责他的工作，负责他的媳妇，负责他的娃，负责他的一生吧？
一个没有能力又没有良好理念的园丁，只能培植出歪掉的树木。麦子的成绩在初中的时候就不是很好。他先是读了一段时间的体校，文化成绩很差。在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去报到，因为没有做完寒假作业，被老师刁难，不给报到。
其实说些软话，或者请老师吃个饭，送点东西，也许就解决的事情，但老父亲一不做二不休，气呼呼地给他转了一个学校。他说：“我完全没有想到，也没有问过我。”
从县城的中学到了乡镇的中学，要他从初一开始重新读起。他一方面自卑得要死，另外一方面个子高的他坐在最后面，所以完全听不进课。在一群小孩子面前，他每天走神，熬到初三，自然没有考上好高中。
用姐姐们赚的钱，家里给他买了一个好的高中上，指望着他能某天幡然醒悟，然后好好上学，考个大学，谁知道也是白指望了。
他继续走神，没有一刻好好学习了。三年光阴就这样挥霍了。这也可以理解。麦子父亲是那样的一个人，每天酗酒，负面情绪一箩筐，没事就吵架，家里鸡飞狗跳。
家里经济也搞得一塌糊涂。家家人家盖了新房子，他父亲还指望着ZF给自己盖。总是想靠着别人，究竟能靠到什么呢？
高中毕业后，只能又花了一大笔钱，麦子去上了一个民办学校。他去上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学校。姐姐说，希望他离家远一点，少受一点父亲的不良影响。
麦子那几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反正后来要工作了，找工作不是很顺利。其实等一等也是可以的，可是父亲一通电话把姐姐们骂了一顿。姐姐只好给他推荐了一个不是很适合他的工作。也许不是很适合，可是时光一去不复返，当时谁知道呢？穷人的思维就是，先解决当下的问题。
麦子工作了几年，没有什么进展，他也常常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他的大世界已经完全被安排好了。
初中被父亲安排，高中家里安排买了，大学和专业也是被安排的，工作也是被安排的。被迫成为扶弟魔牺牲品的麦子，过得也是很不畅快的。
而被迫成为扶弟魔的姐姐们，真的是有苦难言。她们指望着这个金贵的弟弟，这个花掉了她们很多血汗钱，又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的人，可以给她们带来一点生活的暖色。
毕业后，麦子没有赚到钱，反而欠债了。什么事情问他，他总是说我不知道，我没有什么想法。他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没有任何规划，反而有点抑郁。
他觉得生活没有意思，活的像是一棵枯树。他常常说，我想什么也不要管，自己骑个自行车，去全国各地旅游。
姐姐之一立刻说：你去旅游，哼，你来广州找我们的时候，哪次不是只知道吃饭，你去过周边逛一逛吗？
其实他可能只是希望放逐自己，一方面承担不起家庭和姐姐给他的超高期望。另外一方面，也许他只是不想继续被控制了，人生继续被掌控。
后来因为父亲病了，麦子终究没有实现骑行的欲望，他回了老家。他回老家的半年里，也不工作，整天住在家里。
要说孝顺，他是真的孝顺，因了父亲，把工作辞掉了。但若说不孝顺，也是真的。他就这么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吃家里的，还在老父亲面前晃荡。两人没事就吵一架。父亲气的要命，感觉自己不是要病死，是要给这个儿子愁死。
后来，姐姐建议他去考一个驾照，反正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多一个技能总是好的。他说：“我手不稳，开车怕是开不好，开不了。”姐姐打了电话骂了他几次，他终于不情不愿地去学车了。车倒是学得很快，不久就拿到驾照了。
后来他便留在老家发展，做的是装修行业。家里的亲戚们都说，要是知道他现在做这个工作，那根本不必去上学，上完初中就可以去做学徒，不久就出师了，还用得着花钱上高中又上大学？
2.
不久后，父亲过世。办丧事的时候，是热热闹闹的。丧事办完，亲戚们各自归家，姐姐们也要走了，家里立刻只剩下他一人。他的未来该怎么办呢？
那个时候，他已经25岁了，之前谈的女朋友也已经分手了。一个农村的大龄青年，一无所长，一无所有。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没有人知道，也许有人会替他想想，也许没有。操不尽心的只有姐姐们和一个阿姨以及姑妈们。一辈子抠门的父亲居然给他留了几万块钱。那个时候，房价高涨的还是一线城市，高房价还没往下蔓延。
既然老家没有房子，不如去外面买一个。姐姐们的建议，其实就是一个决策，并没有询问他的意思，只不过是重复以前的做法，把他推到一个他恐惧的去处。
首付不够，姐姐们说凑一凑，跟关心他的阿姨一起凑了一些钱给他，足够付首付以及收房。她们叫他去看房子，不要县城的，离老家太近，他受老家及父亲的毒害太深了，要远一点。
所以，姐姐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及眼界范围内，为他选择了市里。他很恐惧，为什么要去那么远，他一点也不熟悉那里。他只熟悉县城，毕竟他在县城读书，又在县城做装修几年。
可是没有办法，做决策的不是他。他只有听从的份儿。他自己的想法是先把这钱放一放，不要那么着急去做决策。可是姐姐们认为，钱到了他手上，一转眼就会不见了的。他自己的一点想法是开一个小店，而不是买个房子背一屁股的债。
但是一直以来的惯性就是这样的，他无法抗争，抗争也没有用。他只好去看房子。他看了一次又一次，看了一个又一个楼盘。
一方面确实难以选择，另外一方面因着他心中对于市区的恐惧，还有就是对于这个事情的阻抗。他一次次接听姐姐们催促的电话，一次次下不了决心。
后来，没有人催促他了，因为他做决策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快一年。在过了一年后，他终于选了一个房子，也许是真的看得太多了，也许没有人催促，他自己内心生发出了一点动力。
他选的房子不错，是美丽的江景房，户型和小区都非常好。但他迟迟下不了去市里工作的决定。他觉得县城很好，很熟悉，很舒服。
时间过去一年，以原生家庭为中心的姐姐们，终于可以缓一缓了，有更多的心力关注自己的家庭了。因为黑洞一样的父亲不在了，家里也没有时刻有事情发生，需要全力解决。
后来，表哥给他提供了一个住处，邀请他去市里工作。他有点恐惧。但是被姐姐们全力的鼓励鼓励着，他终于去了。
他换了一个地方，远离了老家，消减了姐姐们的控制，他终于多了一些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其实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在市里工作做的也不错，也有很好的工作机会。不久后找到一个合伙人，开始自己当老板接项目了。
他开始学习在酒桌上与人交流，他开始说粗话了，他开始学会拒绝了。这些变化慢慢地发生了。大的池塘，总是比小池塘的水更养鱼。
3.
这样过了一年，老家的事情发生了变化。老房子要拆掉，但是拆掉等于根基没有了，回去没有落脚之处。他回家去谈判，跟村里谈，终于谈到一块地皮盖房子。又花了两三个月与叔叔伯伯们谈判，因为房子要盖在他们家的边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们怕他占掉自己家的荒地，对他百般阻挠。他每天协调家里的长辈亲友去谈判，自己也独自谈了很多次，每次都不欢而散。最后终于谈到一块不到100平米的地基。
在老家，这是相当小的地方，但是在他们这一个家庭来说，已经是不一样的胜利了。毕竟，他只是一人。他当然谈不过叔叔伯伯们。
年底的时候，他把地基打了。定位时候，他说往右边移动一些。挖土机挖到地底漏水，他听从意见，立刻决定买了一车石头垫着。大门对着哪里，他自己拿着尺子去量。厨房设在东边还是西边，他自己决定。
打地基的时候，也发生了好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毕竟他把地基打起来了。看着翻上来的泥土，看着房子结实的水泥地基框架，他是喜悦的。邻居们过来玩，他给邻居们介绍这个位置是客厅，那个位置是厨房，这里放楼梯。那个时候，他是带着笑意的。
市里的房子要装修，他借钱收了房，又自己做了水电，定了家具。他经常想象自己的房子要装的窗帘的款式。新年他的愿望是装修房子。
奶奶过世，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帮忙处理后事。各种事情，他都尽心尽力。守夜，一刻也不歇息，一直往火盆里加纸钱，熬了整整一夜。
没人开车，他自告奋勇开车去火葬场接奶奶回来。尽管他自己没有车，开车没有那么熟练，有点害怕，怕违反交规，怕踩线。但是他还是好好地把奶奶接回来了。他忙前忙后，为奶奶尽着自己的一份孝心。
世界给他搞了这么多事情，却有意外收获。他借此成了一个能够自己做决策，对自己有信心，对各种问题都有自己的看法，有担当的一个人了。跟3年前相比，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了。
年后，他也考虑自己成家的事情。他忙着采购烟酒，趁着过年去女孩家中相亲。麦子经过三年，已经发了芽。男孩麦子，也已经从男孩变成一个男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