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山岚添了秋意略微凉,鸡鸣唤来曦阳一丝暖;邻人依时走在幽径上,沐浴阳光行向远方苍茫。

添一衣,跟随着脚步,漫入小径。两旁朝露溥溥,稍远处,在略微泛黄的草丛之上,几张小蛛网上布满小水珠,有些不堪重负了,摇摇欲坠,可怜了小蜘蛛昨夜的一番折腾,看来今晨是要挨饿了。

小走几步,便到了小竹林,小径上满是枯竹叶,看来是少有人过往,走在上面沙沙作声。几缕晨光透过竹叶,化作星光落在地上,熠熠生辉,稍稍驱除了些许寂寥与凉意。

再往前,是那早已破败不堪的猪舍,青苔爬满了围墙,早起的蚂蚁们已在上面忙碌起来,丝毫不察觉有人到访,队伍是井然有序。定眼细看,着实让人讶异一番,队伍不远处,出现了个庞然大物,数十只蚂蚁正不急不慢地扛着一只满身伤痕的螳螂往这边来,看伤势,定是经过了一番鏖战,也不知是为博哪位红颜一笑而惨死敌手;猪舍的两侧与后面长满了爬山虎和牵牛藤蔓,已然这个时节了,也不见枯败。也幸得这些植物,早已破损的猪舍方才不至于倒塌,为在这里生活的小虫子们撑起了一片天地。

      再往前 ,便是曾祖母的住处了。依旧是那间土瓦房,虽然经过了几番修缮,却依旧掩盖不了岁月的痕迹。记忆里那灰白的外墙早已脱落,不见踪影,裸露出层次分明的黄泥砖。屋顶上的瓦片,也不似当年那般明亮生辉,有几处更是凌乱不堪,也不知刮风下雨时,屋内是否漏雨。屋顶的四角,长起了几株草本植物,在初秋的微风中轻轻摇曳。门口处,草本植物长的更是猖狂,已漫过小腿了,而那扇刻画着我童年笔迹的木门早已换成了冰冷、简易的不锈钢门。往上,门联上是我初春时节贴上我去的春联,经过几次风雨,已有点摇摇欲坠了,定是因我本性马虎造成的后果了,若是让曾祖父见着了,定会苛责我一番。尚曾记得小时候,我扶着四角凳,曾祖父站在上面,一丝不苟的贴上亲手写的春联,到了来年,都未见有脱落的迹象,另需用刀子轻轻挑开来。再往上,就是那面辟邪镜子了,镜子呈八卦状,悬挂于正中,不偏不倚,镜面上虽也布了些灰尘,晨光照射其上,反射的光芒却依旧眩眼夺目,这镜子或许是房子里最能经历风雨的了!门上了锁,钥匙不知在哪位长辈手中,未能进去。

移目到门口右侧,一颗枯树屹立着,房墙般高,树皮已经脱落,露出光秃秃的树干,树干若小腿粗,树枝四散开来,遇到房墙处,便往上延伸,树上却不见一片叶子,可见早已枯死多年了,树下草本植物也蔓延过来了,更甚,有些低矮灌木成丛。或许是多年无人照料,在有限的土地里,养分争抢时寡不敌众,渐渐死去。但死后却不见倒下,或许是如今烧柴人家少了,也不见有人来砍,反正它就这样靠着墙站着,像是为报答恩情而守护着房子,颇有杨树之风。

对于这颗枯木,陌生人见之,可能并不知其为何树,但关于它的一切却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因为我很多童年美好的记忆都有与这颗橙子树有关。尤记得春天时节,满树白色的橙子花,雨夜过后,落满一地,我不顾仍有滴落的雨珠,甚是兴奋的在树下捡着,这时候,曾祖母总会笑骂我别淋湿了身子,但却不加以制止,等我玩累了,就拿着毛巾擦去我身上的水珠;夏夜的时候,曾祖母就在树下坐着摇椅,拿着葵扇,纳凉,偶尔还给我讲解放前村里面的事,至今还记得她说,解放前,屋后的山林里常有大虫出没,吓得我好久不敢往那边探索;待到成熟之秋,看着树上的橙子一天天泛黄,再到深黄,我总是缠着曾祖母,问什么时候摘下来吃,曾祖母总说快了快了,而我却也不敢妄想擅自爬树采摘,因为那小藤条的滋味可不好受。而到了真正采摘之时,第一个尝鲜的总是我;到了冬天时候,橙子树下就不是我的地盘了,那里会搭建一个简易鸡舍,以供鸡儿们避风御寒,有时凑过去,捉着小鸡玩,可那母鸡啄人的滋味可不比小藤条的好受。

门前的小平台下了个台阶,便有一块小空地,空地的下面就是个鱼塘了。鱼塘两岸杂草丛生,水面上漂浮着一片片水浮莲,颇有封塘之势,莲间偶有蝴蝶蜻蜓飞动;鱼塘对岸的竹林里,鸟儿们上蹿下跳,鸣叫呼应,不时有飞出来,掠过水面,捕捉浮上水面的鱼儿,但多数都以失败告终,只留下一阵阵涟漪向两岸荡开,久久未曾消散。看来它们都不及童年记忆里的翠鸟的一半功力呀,至今记得那时,翠鸟挺立在岸边倒插着的枯竹上,位置敞亮,视野开阔,久久伫立着,纹丝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水面,骤然,如离弦之箭,飞窜而出,在水面上划出完美弧度,轻点水面,留下涟漪未曾荡开就已消散,抬头一看,它早已叼着战利品飞向了远方,迅速化成黑点,最后消失于青空之上,也消失在我今后的岁月中!

回身环顾平地四周,这里也已大变了样。四面杂草丛生,直逼中心地区而来。曾经位于鱼塘岸边的两颗大树早已不见了,留下两长满杂草的大坑,告诉过往的人儿它们曾经的存在。树是前几年曾祖母回来查看房子时卖掉的,对于这两颗树,曾祖母有万般不舍,记得她曾跟我提起,这是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亲手种下的,说是为了让曾祖父工作时有阴凉的地方。而记忆中,曾祖父除了写对联远近闻名之外,就是编织竹具最在行了。曾祖父有点耳背,也寡言少语,平时总是在大树下编织各式各样的竹具——有养鸡鹅用的大笼子,有扬米去糠的簸箕,有装东西的竹篮、竹篓、竹筐......等等,除了不计其数的农用具,曾祖父还会给我编很多竹玩具,像捉青蛙用的小巧竹笼陷阱,养鸟的精致鸟笼子,捉黄鳝、捉鱼的大型竹笼等,不胜枚举。也正是这些竹玩具,让我的童年生活增添不少乐趣。在这小小的平地上,处处都是我童年的的身影。

而,自从曾祖父走后,曾祖母也离开了这里,搬到镇上三叔公那里同住。刚开始那两年,曾祖母腿脚尚是利索,每逢赶圩,她都会搭便车回来,在这里修弄一番,那会儿,这里也还未见长满杂草。后来随着曾祖母越来越老了,行动迟缓了些,加之子孙们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奔波,也就不许她常常独自回来了。房子乃是住人的地方,少了人气,岁月的气息也就格外显眼了。房子渐渐衰败,主人未能打理,子孙们为了各自生活奔波忙碌,也不能顾及。而后,某年佳节,曾祖母回来,见房子外墙脱落严重,周围杂草丛生,前面的木门,让白蚁损害的不堪一击,屋顶瓦片横飞,一片破败景象;门前的两棵大树,或许是少了人的陪伴,内心已不再坚强,历经了几年的大风大雨,竟明显有往房子倒的倾向。见这般模样,她甚是心痛。吃饭时候,她郑重嘱咐道:和老头子住了一辈子这土瓦房。临老了,老头子在这里走的,我也想在这里走......把那两颗树卖了,合着村里给我的些老人钱,将房子弄弄!后来,房子经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整修,得以保存下来。

不知觉中,阳光已撒满了大地,驱散了初秋清晨的凉意。远处的田埂上依稀看见农人的身影,两三只白鹤盘旋在这片城市化进程稍作休整时得以残存的田野上,不时还传来几声嘹亮的鸣叫。田野中零零散散的几片稻田,在阳光中和着微风愈发的金黄。一阵微风拂面,即便微弱,我依旧能嗅到那成熟的味道。沐浴在这晨光中,身心不免感到了一丝温暖。于是我退去外套,转身,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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