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兵出散关围陈仓,仅是因势利导,临时起意;那么,兵出武都、阴平两郡、以及西进南安,则是诸葛亮为二出祁山所作之战略部署。
建兴九年(231),《诸葛亮传》载,‘亮复出祁山……’即五伐中原,二出祁山。
又《明帝纪》载,‘三月,大司马曹真薨。诸葛亮寇天水,诏大将军司马宣王拒之。’并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统张郃、费曜、戴凌、郭淮等讨亮。即司马懿与诸葛亮在战场的首次交锋。
同时,亦是一场几乎改变三国走势与格局之交锋……
史载,司马懿受到诏令,使费曜、戴陵领精兵四千守上邽,余众悉出,西救祁山。
诸葛亮则分兵攻取祁山,而自逆懿于上邽。又《汉晋春秋》云,‘郭淮、费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麦,与懿遇于上邽之东。’
然此间之细节,《汉晋春秋》却并未详述,以致后世未能领略诸葛之风采……
诸葛亮二月寇天水,三月曹真病故。故曹叡极速将司马懿由宛城召回,西屯长安。而司马懿援兵未至期间,实则是雍州刺史郭淮在守护上邽等地。司马懿选择由关中过陇山道入陇右,故而方有张郃「欲分兵驻雍、郿」之语。
同时,司马懿先行使费曜、戴陵领精兵四千守上邽。
但费曜原本屯兵关内,故亦属援兵,由「渭水狭道」迅速增援陇右。
「渭水狭道」是宝鸡以西、天水以东的一条狭长古道。虽地势狭长,无法大军行进,却最为便捷,故能及时援助上邽等地。
又《晋书·宣帝纪》载,‘遂进军隃麋。亮闻大军且至,乃自帅众将芟上邽之麦。’即诸葛亮击退郭淮、费曜时,司马懿之援军尚至关中隃麋,即千阳县。在此期间,诸葛亮大肆芟刈上邽之麦,以充军粮。
由此推之,曹真之病故亦在诸葛谋算之中。
诸葛利用曹魏重新任命主将之空挡,掠夺陇右粮需。可谓步步为营,规划精准。
《晋书·宣帝纪》有云,‘司马懿卷甲晨夜赴之。亮望尘而遁。’司马懿曰:“吾倍道疲劳,此晓兵者之所贪也。亮不敢据渭水,此易与耳。”
诸葛亮为何未趁曹军疲师远伐之机,阻击司马懿,反而「望尘而遁」……
其一,诸葛亮属于孤军深入,后方的卤城、祁山,当时尚未攻克,虽然可以袭击司马懿疲师,却有几率被魏军截断,前后夹击。
其二,诸葛亮二出祁山之策略,明显与首出祁山不同。参《汉晋春秋》所云,‘亮围祁山……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于上邽’,蜀军并未急于夺取上邽等重镇,亦未远袭陇山隘口,以图阻止魏军来援。
实则,诸葛是在有意等待曹魏援军……
诸葛亮应是对首出祁山之失败,做过详细的战后分析。并以此判定以蜀军之兵力,无法对魏援军进行有效拦截。
而在援军赶至前,夺取祁山堡,抑或上邽城,更是天方夜谭。故此次诸葛的策略是正面击溃魏军,而无论兵出武都、阴平两郡、抑或西进南安,皆是为此战役所作之伏笔……
而击溃魏军之关键正是「粮需」。
故费曜、戴陵领精兵四千守上邽的目的之一,亦是守护上邽之麦。但诸葛同样料定曹魏必有先锋来援,故待费曜等至后,一举挫其锐气,如此蜀军可安心收割粮草,而不用担心被上邽守军袭扰。
至此,诸葛之首要目标顺利达成。
《晋书·宣帝纪》载,‘进次汉阳,与亮相遇,帝列阵以待之。使将牛金轻骑饵之,兵才接而亮退,追至祁山。’无论「望尘而遁」抑或「方接而退」,皆深刻说明蜀军并非不敌,而是战略性后撤。
其一,为蜀军截取上邽之麦拖延时间,使得司马懿援军不敢贸然突进。
其二,上邽地形更利于魏军作战,《诸葛亮集·算计》(卷二)载,‘今上县之战,更在贼门,战地平如案。’上县即是「上邽」。且诸葛亮如果被司马懿拖住,亦易被司马懿和郭淮夹击。
其三,《华阳国志》卷七载,‘亮虑粮运不继,设三策告都护李平曰:“上计断其后道,中计与之持久,下计还住黄土。”
「黄土」指徽成盆地。诸葛亮出兵前即考虑到「粮运不继」之状况,故方步步引诱司马懿至祁山,缩短蜀军补给线的同时,拉长魏军的后勤补给。同时,就陇右地理形势而言,蜀军方有机会「断其后道」。
如无计可施,亦可退求其次,与魏军对峙。即使处于劣势,亦可暂时退守成县、徽县一带。
比拼谋略与武力的同时,亦是比拼粮草之消耗……
《三国志·郭淮传》载,‘五年(231),蜀出卤城。是时,陇右无谷,议欲关中大运,淮以威恩抚循羌、胡,家使出谷,平其输调,军食用足……’郭淮之提议,正说明魏军从关中调粮,时间已然不及。
可见,战役进行至此,一切皆在诸葛计划之内,诸葛绝杀之计亦初显锋芒,最后的巅峰对决一触即发……
但是据《晋书·宣帝纪》载,“追至祁山。亮屯卤城,据南北二山,断水为重围。帝攻拔其围,亮宵遁。追击,破之,俘斩万计。”即蜀军最终以惨败告终,被司马懿拔营破寨、俘斩万计。
此结果却是与先前推论截然相反,是上述推论偏颇,还是《晋书》有所隐瞒……
据《诸葛亮传》载,‘粮尽退军,与魏将张合交战,射杀合。’即蜀军是「粮尽退军」,且尝与魏将张郃交战,并将张郃射杀。又《张郃传》亦载,‘诏郃督诸将西至略阳,亮还保祁山,郃追至木门,与亮军交战……’
然《晋书》却未提及「木门之战」,显然是略去了此战诸多细节……
所谓「木门」,《读史方舆纪要》卷五十九载,‘木门谷在秦州西南九十里。’即今天水市牡丹镇木门村。
以此推之,蜀魏最后交战之地,应不在卤城,而是卤城东北之天水镇。
其一、如果双方对战于卤城,则完全与诸葛整体战略相左。对于蜀军毫无地理优势可言,诸葛又何需将魏军步步引诱至此。
其二、如果交战地点在卤城,诸葛亮实则无法绕道木门伏击……
但天水镇以东之「猫眼峡谷」,对于蜀军作战却是极其有利。
诸葛亮只需封住峡谷出口,魏军则难以寸进,继而形成对峙。故司马懿命张郃绕道木门道,击蜀军于后。参《三国志·王平传》载,“九年,亮围祁山,平别守南围。魏大将军司马宣王攻亮,张郃攻平,平坚守不动,郃不能克。”
然张郃无法突破蜀军防御,而无奈回军。
但却皆在诸葛谋算之中,蜀军早已伏兵于木门道口。而且正史虽并未提及后续,但诸葛在此之后,应有一系列谋划。譬如,待魏军粮草不济,奇袭魏军之后等。
参《资治通鉴》载,卤城之战发生于五月,而诸葛亮退军却在六月,后《晋书·天文下》载,‘其七月,车骑将军张郃追诸葛亮,为亮所害’。
从时间推断,蜀军既然在卤城之战中惨败,又岂会向东北推进了至少50里。且蜀军此次北伐后,各有封赏,谁胜谁负,不必多言。故《资治通鉴》并未采纳《晋书》所谓「俘斩万计」之言。
而是载曰,‘魏兵大败,汉人获甲首三千,懿还保营。’
又《三国志·牵招传》载,“招以蜀虏诸葛亮数出,而比能狡猾,能相交通,表为防备,议者以为县远,未之信也。会亮时在祁山,果遣使连结比能。比能至故北地石城,与相首尾。”
即诸葛亮以计使魏国分兵北守,无力西顾。
再联合西北诸戎,截断西凉援兵。以上邽夺麦之计,导致魏军粮草匮乏,军心动摇。如此正面击溃曹魏援军,即可顺利夺取祁山、上邽等战略要地。
最终,蜀军却因「粮尽退军」,而功亏一篑……
参《华阳国志》云,‘盛夏雨水,平恐漕运不给,书白亮宜振旅。夏六月,亮承平指引退。’「振旅」即整队班师。然诸葛亮退军后,李严又故作惊讶道:“军粮饶足,何以便归!”
此皆不过李严「欲以解己不办之责,显亮不进之愆也」。
实则是进入五月,河水暴涨,李严因运输粮草出现困难,无法按时供应,故谎称粮尽。
而据《华阳国志》云,‘时宣王等粮亦尽。’即与此同时,曹军却是真正粮尽。
两年的精心策划、布局、设计,整场战役诸葛之谋划近乎是滴水不漏,但正可谓「尽人事、听天命」。非是诸葛谋划不精,策略不明。实在是人心难测、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