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完了,又到了春季开学的日子,母亲还是东凑西凑的,给我借了学费,让我坚持去读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
我怀着忐忑不安,复杂的心情上学去了,在学校里,我常常莫名其妙的就会有些悲伤袭来。那时的我总是不明白,我们家怎么就变得如此的困难,我在学校里也总是会想着家里的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与父母分担,人似乎也一下子长大了似的。每个周六上午两节课,第1节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就会把要带回家的东西收拾好,最后一节课上完一放学我就拿上包,迫不及待的赶回家去吃饭。
这一学期一开始,我就有些不安,总感觉家里会有什么事情,每个周六上午一放学,就急切的想要回到家,然而回到家里后,家里还是老样子。学校离家里是十几里的路程,每个周六上午一放学,我和我们村里的小伙伴们几乎是跑步回家的,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到家了。
我在学校的时候,想着回到家总要帮着父母做点什么,但是真正的回到家后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家里除了那已经承包到户的那点土地,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呢?还不到耕种的时候,我的父母好像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每周在家里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感觉过的很快,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该返回学校的时候。
农闲的时候,我父亲一如既往的东家帮忙,西家帮忙的吃千家饭。而我母亲只要听说哪里可以卖工挣钱,她就会去。那个时候让女人挣钱的机会也真的是太少了。
我们家住在半山腰上的时候,还可以养鸡养猪,不管是农忙农闲,每天割猪草,割柴草是少不了的事情。现在住到这个四合院子里,不能养鸡,养猪也不成器,只养了一头牛,这就少了许多的活,母亲变得烦躁了,爱骂人了。每一周我急切的想要回家,住了一晚上,又急切的想要逃离这个家。回到学校,到了周三的时候又开始想家了。
这个学期,我不觉得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但是总会有一些让我不安的感觉。终于在一个周四的晚上,我们下自习后,听说附近村庄里在放露天电影,我和好很多同学都一起去看电影,在电影快散场的时候,我遇见了我们家原来住在半山腰上的邻居家的儿子,他叫良子。他也和我们是同年级的,那天下午放学他回家去了,才刚刚赶来。他一看到我就说,我今天下午回去的时候,我哥哥说,你爹帮邵良家抬石头,把脚杆砸断了……。我听了他的这话,我一下子就大哭起来,他看着我伤心的哭起来了,就赶紧说,哎呀,我是骗你的呀,没有的事啊……。他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伤心的哭着说,你骗人的,你骗人的。我大哥看到我哭了,就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良子跟我大哥还是说了实话,最后他还做个鬼脸加一句,我是骗她的。我大哥听了良子的话,叹了口气说,别哭了,后天就是星期六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大哥和我们村的几个小伙伴们一起陪着我回了学校,良子怕我又哭,他都不敢再说话了。
周六的时候我回到家里,父亲果然受伤了,右脚的小腿缠着绷带,在堂屋的左边火塘边上,紧靠着板壁铺了一张床,确切的说是像一个窝,父亲倦缩在窝里唉声叹气的。我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脚,我哭着说叫,你不要帮别人家抬石头,你总是不听话。母亲听到我这么说,也借势的骂了起来,你这个砍脑壳的,你天天帮人家抬石头,这一下把脚杆打断了,还有没有人请你去吃好的?你去吃嘛,吃人家茅斯里的都不会给你吃了……。
13岁的二妹很懂事,她跑过来拉着我说姐姐不要哭了,我们下河去洗衣裳吧。同时也劝母亲,不要再说了。母亲却一下子跨出大门坐在院坎上,爹呀妈呀的大哭了起来,那声音又悲伤又洪亮,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人。上手边那家男主人跟我母亲同姓,和我母亲姐弟相称,他们一家人听见我母亲的哭声都跑了出来看稀奇。女主人能说会道,走到我母亲跟前,想要把我母亲拉起来,但我母亲坐在地上,哭天打地的诉苦,她拉不动,就拍着我母亲的一只手说,三姐,不要哭哦,日子慢慢的过嘛,要不了两年,这些小娃娃长大了就好了。男主人也一起劝说,三姐,不要哭了,困难总是会过去的,三姐夫现在受了点伤,养两个月就好了。
对面那一家男主人,平时我们都叫他绍方大爹,但是很少打交道,听说他是从朝鲜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有很多的大道理,但是他们也和我们家一样的穷困潦倒。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了女人,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带着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生活,她的女儿比我大三岁,她的大儿子跟我同岁,小儿子又比我小两岁。这样一个四口之家,我们虽然门对门的住着,都快一年了,平时都是各吃自家饭,没事也很少来往,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我母亲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哭闹,他自然也是要站出来说几句的:“他二婶,你不要这样嘛,困难只是暂时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人只要还活着,日子就慢慢的过吧”。但是我母亲还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拍天打地的说,我不晓得咋个来过这个日子哦,我的过错大哦,老天要这样的对待我……。
他看着我母亲对着他家的大门口拍脚打掌的哭,那一作揖,一磕头的样子,像是把诅咒都发送到他家里去了。于是就有些生气的说“他二婶,你这样对着我家大门口哭,你是在诅咒我家嘎。”我母亲听到他说这样的话,赶紧止住哭声说:“绍方哥,我没有嘎,你这样说是在冤枉我嘎。”上手边那一家男女主人忍不住笑起来,也顺势把我母亲拉起,扶进屋里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