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沟的上边是一段平坦地,马车行驶的平稳轻松,明章将车停在路边让三匹马缓了缓,顺手紧了紧捆木材的绳子,检查了一遍刹车,遂幺着车慢慢下坡了,他看了看坡底的黑马圈河,被夹在南北两座长长的山脉里悠长深邃,河两边草场丰茂,牛羊成群,一米多高的铁丝网将这丰茂的草场围成一块一块大小不等的围栏,这是牧民的私人领地,远远的一座白墙红顶的宅院门前一头藏獒像是清嗓子似的发出低沉雄厚的叫声,令人不免紧张。
明章边走边看,边走边想,想起了几年前和爹爹在这地方被抢劫,他拿着撬棍打死两土匪时的场景,遂加快了脚步。好在这两年这一带雨水好,庄稼丰收,草料充足,日子好了,土匪也好像销声匿迹了!“当年是不是太狠了打死了两个人,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明章这样想着走着。可他不知道的是,当年他打的那两个土匪其实只死了一个,死的就是那个没了下巴的。那两个土匪其实都是当地的牧民,是一奶同胞的两兄弟,爹妈死得早,两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好赌,当时盯上明章爷父两个是由于两人赌博输光了父母留下的家产,又欠下了一屁股债,债主天天催债,无奈才出此下策。谁知明章当时胡乱一通摔,反倒要了弟弟的命。哥哥埋了弟弟后羞于启齿,家产也没了,遂到处打零工度日,人问时便说弟弟到青海给人入赘做了上门女婿,谎编的很圆,久而久之这便也成了事实。
明章在路上行驶了 三 天,终于到了兰州,这三天他在松山镇和秦王川各住了一晚。一个人在路上是即累又惊险,过了松山滩坡很大,一路下坡,没成想套在车橼条里面的红骒马的夹板绳突然断了,好在明章眼疾手快,一手压住了车橼条,没使车扬起来。由于下坡,车重又停不下来。他也是力气大,硬生生用右手抓住夹板绳,一手用鞭子将胳膊和车橼条绑在了一起,咬着牙撑到了坡地才将车停下把夹板绳修好。红骒马也是经历的多了,绳断后也没有受惊尥蹶子,短暂的恐慌后也安稳了下来,明章站在车边满眼宠意的看着这匹陪他经历风雨的老伙计。也是去年冬天,从兰州返回途中,拉的一车麦子,上松山的大坡时,路上有贼冰,车上到半坡,马脚下一滑,打着滑无法起来,它就这样双前腿跪拉,在明章和程老爷子一人一边半推半就着挪上了坡,到坡顶才挣扎着站起来。这是程家的功臣!
刚入夏的兰州气候适宜,庙滩子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明章把木材在家具厂卸了后,在账房算了账,收了既往几次家具厂欠下的零头,背了有半褡裢袁大头,足足的五十多银元。在大车店卸了车,安顿好马匹后,便迫不及待的去吃了一碗“不断头面”。明章把牛肉面叫做不断头面。因为这面很长,就跟线一样不咬不断头。常年的辗转兰州,他早已习惯了这细如丝、韧如弦、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的面。明章跟拉面师傅要了碗二柱子,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这真是他心中的饕餮盛宴。
吃完面的明章用手抹了抹嘴,点了一锅子旱烟,悠闲的吸了一口,真是“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看那吸烟的样子真像有那种神仙般的感觉。站在街边的明章,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车,饱腹感加身的他却被一种莫名的孤独袭来。明章又一次的陷入了沉思,出生地的不同可以决定生活的地的不同,在西岔老家有多少乡亲是一辈子至死也没见过这种繁华的场面。何况这还是在黄河的这边,黄河的那边呢?明章是一次也没有去过。虽说来了那么多次的兰州,每次都是跟着爹爹,爹爹是主心骨,爹说啥就是啥,有好多次他都想去那边转转,爹不说,这个想法只能咽进肚子里。每次都是来时一碗不断头面,去时一碗不断头面,加上大车店晚上的一觉,这就是他的兰州之行。每次他在庄子里戏台子上给乡亲们讲的兰州的见闻,多一半是路上的见闻,少一半则是自己的杜撰。毕竟见闻这东西真的是和走过的路有一定的关系,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路上的见闻就是他在乡亲们面前得意的资本。想过中山铁桥这一想法就像钟摆一样在明章心里嘀嗒嘀嗒左右摇摆,可一摸绑在腰间的钱袋子,现实还是把明章拉向了大车店的方向,听说那边扒手很多,过去了人生地不熟,身单力薄的别让人把钱抢了去,这是不敢过去的主要原因。
还没向大车店的方向走几步,明章就被人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哈哈,疤子,我老远看着就是你。”拍了巴掌的人喊着说。明章转过身一瞅也几乎叫了起来:“尕蛋,你这怂,在这干撒呢?”
尕蛋往正里戴了戴他的黑色的瓜皮帽,用手提了提他的灰色长衫,头微微一扬,说:“我来送麦子呀,到了两天了,那边今天才结了帐,明天回呀。”明章下意识的往里拉了一下自己破了的衣角,高兴地说“那好啊,明天咱一起走。”
尕蛋姓李,是干城村李老爷的小儿子,李老爷家是干城村街面上的生意人,常年往兰州贩运麦子,具体说是老家这边的人种的沙地麦子红秃头,由于光照足,推出来的面粉筋道好吃,深受兰州人的喜欢,也能卖个好价钱。李尕蛋常年随着父亲往来兰州,经常与明章他们结伴而行,一来二去混的已经熟熟了。这次也是巧,尕蛋父亲腰痛没来,他也是一人来的兰州。这不,一个人孤独无聊在街上乱转,反倒碰上了老熟人。两个大男人高兴的你一句,我一句,感觉像小孩子很要好的朋友好久没见,又突然见面的那种感觉,高兴的都快要拉手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没有泪汪汪,两眼仿佛冒金光。喧了一阵,明章要回,尕蛋说:“这么早睡啥觉呀,再逛逛走。”说着用头偏着指着黄河的那边,明章不去,推说明天赶路,尕蛋好说歹说,生拉硬拽,硬是将明章拉向了黄河铁桥的方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