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如假包换的金牛座，我本不想改变生活里任何既已形成的习惯。但是我想我已经嗅到了一些味道，迫使自己不得不再一次抡起在门后沉默了不知多久的大锤，只锤得心发颤、肝发抖。

好像有一股被欺骗的味道包围着我

2020年的大年初一，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从那天开始，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成为了酸甜苦辣咸之余的第六种味道。这一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总很庆幸，这对我们家的收入没什么影响。或许是后知后觉，直到今年，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被欺骗了，每月领到手的工资直接还信用卡、还花呗、还美团，已经不够了，连续数月还款超过工资实数多倍已然让我心惊肉跳，更不要提年中那场沸沸扬扬的退还奖金事件了。慌乱之余，更多的是气愤，我就是轴轴地觉得自己上当了。

话说从上班第一天起，我就给自个儿头顶上栓了根胡萝卜，还滋儿滋儿地带上了小眼罩，不停告诫自己那根胡萝卜就在你前面，眼不要乱看、心不要乱想，拉好你的磨，吃掉你的胡萝卜。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想到眼罩还有掉下来的一天，更不会想到，隔壁驮货的驴子嘴里正砸吧砸吧嚼着的是苹果。凭什么我日夜拉磨，胡萝卜还没吃着，你白天出门拉趟货就能在那边砸吧苹果，还砸吧得那么起劲。是谁告诉我干什么工作都一样，你拉你的磨、他驮他的货，得到的都一样。你去拉磨，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太阳还晒不到，平坦大道、一路畅通；他去驮货，夏练三伏、冬站三九，爬坡上山、趟河过沟，一步不稳小命不保。都吃一样的粮食，谁也不是傻子，眼前的胡萝卜才是最实际的。现在倒好了，吃到的就是不一样啊！是的，我上当了。你拉磨一天左不过几十斤面粉，他驮货日日百斤商品，一来一往，他一日比你多赚多少？是的，我就是上当了。

这怨得了谁？我们担心病毒来袭，不停喷洒消毒水，不停擦拭酒精，但最终却发现消毒水让免疫力下降了，酒精让我们身心麻痹，降低了对真实环境的敏感度，失去了对外部变化的判断力。现在回想起来，年初朋友和我说，帮我一起策展吧，我说没时间，拒绝了；4月，领导和我说，有个去某地的工作机会你去吧，我说太远了，推脱了；6月，妹妹和我说，我们把某项目拿下来吧，我说太难了，逃避了；7月，又有人建议我去学习一门新技术，我说没希望，再次回绝了……看看，不是没有机会尝试去改变、去开拓新的领域，只是自己内心的保护伞太强大了，用各种理由消灭着一切可能会带来变动的小病毒，再编织起一个美好的未来欺骗我一直安心躲在保护之下。

未来的路怎么走，谁也不知道，唯一肯定的是我现在必须要迈出第一步。或许是从重新踏进健身房开始，或许是从习惯翻书页开始，也或许是从点燃一支艾草开始，更或许是从每日给孩子讲一个故事开始……不论哪种选择，至少我决定了戒掉消毒水和酒精，哪怕多摔几跤、多呛几口水，经历几场病患，只要能啃到苹果，也许是猕猴桃、番石榴，那也是值得了。

好像有一股榨油香儿牵引着我

对，就是一股榨油的味道，刚刚压榨出来熬香的花生油的味道。小作坊花生油压榨的工艺我没见过，这些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但是我的确闻到过，很香，很醇，很有力量，一点都不油腻。我还记得那天我跟着几位老同志刚干完活走到小作坊外的墙角下，就闻到了那股香气，久久没有散去。直到现在，每次想起那股味道，我脑海中出现的都是两张铁机器饼不停挤压花生的画面，而花生并不痛苦，很享受这种“压榨”，非常急切地要把自己身体的油全部贡献出来。这个画面在我心里总是很舒畅，很带劲儿。

早两年我也当过一颗“花生”，后来在油缸里泡久了，只剩得一身浑浊。在我还有激情的时候，熬夜通宵赶材料、忍着胃疼写材料，当然还有撇下生病的孩子赶回单位编一篇不痛不痒的典型发言。后来被扣上愚的帽子后，我就乖乖当我的傻驴子了。不过，最初那股花生油的香味儿却好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在我的鼻子下面。明明在这个环境中，它也新鲜不了多一会儿，却偏偏时时驱散不去；明明它的味道遮掩不了这股盛行着的酒肉味儿，却似乎又淡化了什么。

回想起来，闻到那股花生油香味儿时，我才毕业刚上班，感慨着自己满打满算到规定的退休年龄也不过才29年时间，还一味可惜遗憾不能实现我那“500年”的抱负，不断思考规划着怎么才能用10年时间拼过隔壁老同志25年的工龄。

闻到那股花生油香味儿时，我也才刚刚进入这个行业，报到第一天，坐下的瞬间，我告诉自己不要像眼前这位老同志一样（成为井底之蛙），得时刻提醒自己：你从外面受了教育回到这个小山城，不能把自己当成巡山的猴儿。

也就是闻到那股花生油香味儿时，我正觉得周围的老同志都是可爱可敬的，而年轻同志也都是朝气蓬勃、一心向阳，我得虚心向他们学习、诚心向他们请教，我得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撵上他们，好融入这个环境。

现如今，我却希望能早点退休，或者自己能成为一只来去自由的猴子，躺平的滋味也令人期待。掐指一算，即使不算延退，我连那个29年的零头也还没有熬完。但最初的那份激情已经被磨没了，最初的那颗初心也浸满了五颜六色，原来那些可爱可敬的脸面早已变成尔虞我诈的刀刃，那些朝气蓬勃的冲劲也早已淹没在老气横秋的“自信”之中。

单凭记忆里那仅剩花生油的香气已经不能帮我驱散周围这些“邪风歪气”，想一想提提神倒还好。我需要新的气息，能够有力量拉我一把，或者能狠狠给我一个激灵。没有办法，我选择了变换赛道、转变方向，开始从新的领域接受新的激情，从新的关系网中获取新的讯息，从新的开拓中发掘新的希望，就像现在这样。

好像有一股八股的味道紧裹着我

上周四陪孩子去培训班，在门外等待时，一个小姑娘看着也真是年轻，手里的一本书封皮向外拿着。大概像我这种老阿姨，在外面拿书的时候，不要说封皮向外了，估计包上几层报纸都还怕有人知道我在看什么、学什么。也不知道这种心态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什么时候开始的。回到我们的话题，那本书是一本公务员考试的理论书。其实，到现在我也还在纠结那究竟是一本讲什么东西的书，为什么考个公务员还要看原理，内卷到这个程度了吗？也就是说我们要一年级小朋友计算1+1=2之前，他得先懂得皮亚诺公理？无奈之余，我也对自己工作发出了感慨。

我是一只材料狗，网上还有人拿着程序猿和材料狗进行过对比，到底要看一下谁更苦哈哈。同为动物、何苦相残，没有最苦、只有更苦。别的机关单位可能因为属性和掌握的资源，能给工作人员争取一些规定内的福利。像我们这种部门，领导也不甘示弱，每次有新人报到，总是很豪横地和人家讲，“放心，别的单位有的，我们肯定都没有。但是我们有的他们也没有。咱们什么多，材料多、纸多，想学什么学什么，随便打印”。不知道他们什么感觉，我总是想带一句，省省纸吧，领导只是想让你背过那些老八股，除了材料和破电脑，咱啥也没有。新人们也总是很诚恳、很谦虚地接过领导给的U盘，就好像接过圣旨一样神圣，可能他们以为里面的文字能让他们平步青云吧。

之前我也拷过一份，但早趁着保密检查的借口被我一键delete了。我没和他汇报过。需要汇报吗？应该需要。为什么删除呢？近两年，我认为我写的材料越来越乏味了，而我认为原因就是那些老八股。标题四六句、文字对仗，内容大都言之无物、如同嚼蜡。当然公文原本要求严肃、讲究正式，听起来“恢弘大气”。但是内卷之风要我们还得比一比谁引用的名句更经典，晒一晒谁创新的词汇更有新意，美其名曰“文稿起草精益求精”。

一开始带我入门那位老同志说，写材料有三层境界，说清事、讲道理、打动人。我发现这么些年下来，现实和他讲的一点都不一样。我越来越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越来越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楚了；不在要求的排版格式之下，我写不出来任何一个字；材料校稿，我也看不出好孬，只会自动识别错别字和标点符号。我迷茫了。

或许这才是我要开始学习写作最实际的原因吧，跳出八股这个演练场，到实战中经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看看什么才是真正能够让人读懂的文章，听听什么才是真正的点评，回归最本质的写作，回到写作的最初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