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铜树
有些事,过往云烟便是空空如也,可毕竟人有肉体,疼痛会呻吟,忘却会感伤,记忆里忘不掉的,终究忘不掉——
叔叔去世已经九年了。
刚去世那段时间,对于乳臭未干的我是煎熬的,我常常梦到他。
记忆里,叔叔是一个踏实的人,在家人与邻里眼中,都是备受赞誉的。
他经常会去帮助街坊领居,经常独揽家里的一切脏活累活。
那个年代,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村里,年轻人都极少,大部分的年轻人都进城务工了,只有少数像叔叔这样不愿丢下父母,远走他乡的人。
这么一个心善孝顺的人,就这样俏无声息的离开了,村里人都为他感到惋惜。
他出事那天,每每想起内心都会隐隐作痛——
九年前,已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当时家门口挤满了村里的婶婶阿姨。奶奶好几次泣不成声,我很害怕。
邻里们闻哭声赶来,人越来越多。我听见一位婶婶对老人说:“大志,从楼上摔下来了……”。
家里的大人都去处理叔叔的事情,只有奶奶和我在家。
赶来的婶婶,带着我过去安慰奶奶,不知所措的我上去抱着坐在地上的奶奶,泪水莫名涌出,说不出一句话。阿姨婶婶们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电话打来了——叔叔走了。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我们猝不及防。
小学生的我对于去世还未有清晰的认识。不明白什么叫“走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百般寻问,却怎么也没找到答案。
奶奶的哭声深深地刺进我心。
正值夏天,炎热的夏季,折磨着我们的肉体;而叔叔的去世,折磨着我们的内心。
当天,叔叔跟平常一样,从田地里回来,刚吃完饭就闲不住了。于是叫上邻家的伯伯们,去工地安装吊机,为第二天封顶做准备。
矮瘦的他,步履蹒跚前往工地,似乎忘记了从树上摔下那未痊愈的腿伤。
他取来吊机,矮小并不阻碍前行,他比别人灵活,做的任何事都比很快;因此,他被安排做在楼顶。
吊机的笨重,让他为难了,腿伤似乎阻碍了发力。
不知搬了多久,吊机搬到了楼顶。他们一起组装,有说有笑。组装完成后,大家都很累了,但想着明天不再耗费时间装机,而开心着。
伯伯们知道他有腿伤,就叫他休息,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没舍得休息。
组装完成,接下来就是固定了,组装后的吊机更加笨重,两人的力量根本抬不起来,于是他们用拉的方式,将其拉到平台边沿。
费劲力气拉到边沿,简单固定后,伯伯们让叔叔在那抓紧吊机,他们去楼下搬些砖头,再固定。
谁知,就在那瞬一间,成了永别。
不知道是中暑还是腿伤复发,叔叔没有站稳从楼台上摔了下去,抓紧的吊机也随即落下,好在吊机没有砸到叔叔的身体,可头部因撞到堆积在楼下的沙石,流了好多血。
听到声音的伯伯急忙跑回楼下,双眼模糊手脚忙乱。
村边的人们,也随着声音而来,有人大喊叔叔的名字,有人急忙打电话。
伯伯抱着叔叔边流泪边喊着名字,手捂住伤口,血流不止。
父亲们赶到的时候,叔叔已不省人事了。
看到一地的血与躺着的弟弟,父亲脚软了,跪在地上说不出话。伯伯们拿着水过来,父亲边流泪边擦洗叔叔的脸。
苍白的脸,是父亲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救护车到的时候,叔叔已经走了。
他走的很赶、很无情,不留恋人间一物,不多看看世界一眼,就连他哥哥的到来,也舍不得亲口托付遗言,说声永别。
小时候,死亡就好似亲眼目送家里人外出打工,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知道他们会在来年回来,没有痛彻心扉没有太多不舍。
长大后,我才突然发现,那人没了,真的没了。才明白,死亡就像尼采诗里的深渊那般,像极了一个血淋淋的血盆大口,让生者与死者永远地阴阳相隔,来不及说再见。
时至今日,这份记忆依旧让人钻心的痛。
九年的时间,足以让小小树木长大成林,让不毛之地郁郁葱葱;让很多人成为过客,让很多事烂于心底。可记忆中的他还那么的清晰。
我想,假如叔叔为人懒惰一点,自私一点,不提前去安装,等着第二天大伙儿一起干。也许现在的他会常常跟我打电话,等我过年回家。
这些年,死者虽矣,而生者却久久难忘,我又梦到叔叔了。
积蓄的多年心声,好想在每次的梦中与叔叔诉说:
叔叔,我梦见你摔下瞬间的挣扎,我看见你无奈的离开,孤苦伶仃一路徘徊。你在地下孤单吗?
叔叔,你怎能抛弃那刚出生的弟弟?让他刚刚来到人间就没了父亲。
叔叔,你可曾想过那白发的老母亲?痛哭流涕为黑发人送行。
叔叔,你是否考虑过亲人们的伤心?多少夜里辗转反侧为你难眠。
叔叔,你能否稍微在乎我的感受?多少夜里梦见与你共享天伦之乐。
……
纵有良辰美景虚设,或与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时间本应让人习惯了没有死者的生活,但逢年过节却还是会令人偷偷想念。听说,亲人会心有灵犀,不管叔叔的灵魂何在,也不管叔叔长眠多久。我相信,我们彼此的思念会化成梦,伴随我到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