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故乡是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犹豫不决的想进去。
年味越来越淡,远离经济中心的小城,也开始全城禁放烟花炮竹了。泡完澡,我在车上发牢骚:“一年回来一次,不就想听听炮声嘛,这可好,只能听到屁声。”
小冯回头说:“想放炮,好说。走。”
开了半小时后,车到了高速路口,我紧张的坐了起来:“大哥,马上吃晚饭了,咱这是要去哪儿?”
君茂把我按下,示意我淡定,哥儿几个的性取向都知根知底,怕什么。这么保证后,他看到适得其反,我更躁动不安了,连忙补充到:“你不是想放炮嘛,咱出城放,回来总得让你过瘾。”
“出城是去哪儿?”我转过身逼问君茂,感觉是深坑。
“开封?”小冯插嘴回到。
“你俩能确定点吗?到底什么情况,实在不行我电话问问你媳妇。”说完假装拿起电话拨号。我知道他俩从没这么好心过。威逼利诱下,才知道过年需要人看店,俩人被媳妇逼着上山。平时在山上无聊,还可以跟游客导游插诨打科,现在鸟影都看不到,上去非得疯了不行。
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上了这条贼船。“反正家人会认为我们在山上,要待到初十才能下山。我们回不去了。”唉声叹气后,君茂拍了拍小冯,车上了高速,方向开封府。
天黑透后,我们到了西司广场。第一次跟俩大老爷们逛夜市,起初我们还有点不自在,刻意保持着距离。两瓶啤酒下了肚,气氛也热了起来,话题扯得越来越远。聊了这一年来,各自的变化。君茂平和了很多,我把观察到的告诉他,他笑了笑说:“是啊,年龄大了,也看透了很多事情。以往在意的,现在看来,只是一种执念。我现在就想着,生意做好,不求挣太多钱,开心就好!”
由于被他表现出来的喜悦平和所感动,我开始反复琢磨他这几句毫无营养的话,尤其最后“开心就好”这句话,就像老师告诉我们“考试的时候,做对最重要”一样,都是废话。
“听他扯淡,他家老院子拆了,赔了三套房后,什么都想开了。”小冯吞下羊肉后,用赤裸裸的现实打破这场吹牛谈话。
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民族喝多后都可以载歌载舞…只有我们,喝多只会吹牛
(二)
在夜色的遮盖下,包公湖倒映着路灯,展示着像上了年纪的姑娘,浓妆艳抹,在昏暗中却恰到好处的景色。我提议坐船游览一番,俩人裹紧了衣服,用看傻x的眼神看着我。走遍大街小巷,确定再没有饭店开门后,我们到了酒店,开了一间亲子房。期间我们心照不宣,没有人嘴贱问一嘴,谁是那个“子”。已经过了开伦理哏的年纪。
几瓶啤酒下肚,我们的好奇心也被点亮,决定像个游客一样,明天起个大早,奔赴清明上河园,转他个一圈。决定后,干杯,睡觉,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第一个醒来,看了眼表:10:30。俩秃驴!孙子!(好吧,伦理哏还是有意思的)
叫醒他俩,我催促他们赶紧把我送回去,明天就要回上海了。俩人听了后,精神为之一振,吆喝着一定要去相国寺拜拜。没办法,跟着去了相国寺,为家人求了平安符;接着又去了包公祠,帮他俩拍照。一天下来,竟然有了电灯泡的错觉。
吃饱喝足,临近黄昏,在我磨破了嘴皮后,车终于再次驶上高速。一觉醒来,准备回家收拾行李。想到又要奔赴未知的时间之地,心里竟有了小小的矫情。看了眼窗外,妈的!这是哪儿!我拍了拍驾驶座,小冯没搭理我。君茂看状,连忙圆场:“看你累,这不来温泉泡泡澡,就当接风洗尘了!走!”
上了贼船,还是一条被家人赶出来,回不去家的贼船。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接受了把送行当接风的说法,拿着他们路上买的泳裤,在零下10°的旷野里,“接风洗尘”,顺带把票改到了后天。
泡了一会儿,舒适感渐渐袭来。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如果让年轻时的自己看到现在的模样,一定羞愧的钻到地洞里。小时候洗澡的画面历历在目。每次洗澡,看着姥爷他们这些老头泡进热水池,整个澡堂响彻着他们的“嗯呐嘿哈”的惬意声里,我在旁边连条腿都伸不进去。一番怒吼,伴随着我的“哇啊嘤嘤嘤”的痛苦声,我浑身通红的从池子里出来。姥爷也满意的点了点头,算是完成了今天的重要工作。
因为这幅场景,我一度认为老头跟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
所以,你终究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甚至你还会很理解和享受这种变化。
在泡到老年人的极限后,我们仨跑到城里找小付。小付高兴的跟我说,媳妇儿马上二胎了,又是女孩,接着手舞足蹈的要酒倒酒祝酒喝酒,给我一种事先彩排好的错觉。店里的人越来越少,我的头越来越沉。直到今天,回忆当时的场景,我也没记得聊了什么,可以聊那么久。上车后,我对小付说,回家发个短信。
(三)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车上大喊大闹后,我们终于回到了家。下车前,我收到了小付的短信,他媳妇发的:小帆船放心,我家小哥到家了,吐了两回,现在睡了。好久没看他这么喝了,一年也就这么一回,随你们吧。你们都走了,他也挺孤独。
我问小冯,接下来你们上山吗?小冯看了看我,又看了眼后座死猪一样的君茂,说:“不上了。一年到头都在山上,好不容易清净了点,不差这几天的生意,我俩睡一觉,明天去山西转转吧。”
看着小冯的姿势,让我想到若干年前,他也是这个姿势,停在十字路口,双手紧握方向盘,就像紧握着自己的人生……
离家十二载,近了,透不过气;远了,却割舍不断。自以为少了乡音,多了乡愁。街上听到家乡话,总忍不住多看几眼,多听几句。思前想后,什么乡愁,只是乡音罢了。故乡慢慢的,变成了承载记忆的平台,装着拼凑成现在的时间过程。
里面的人以为走出去,可以通向未来;外面的人以为走进去,可以回到过去
却不知现在,该得体的站在哪里……
故乡不故,矫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