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农村孩子,小时候除了去县里玩儿,最令我期待的,大概就是赶场了。在物资并不充裕的年代,花不多的钱就能赶个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场,场上有热闹的集市,各种各样的小摊,还有我最喜欢的糖葫芦。南方农村集市上卖的糖葫芦与北方的糖葫芦并不一样,红艳艳地糖包裹着山楂或者苹果,那种艳丽的红应该是添加了太多色素的缘故,十年前,应该是一块钱一串,苹果的一块五。
从上初中开始,学业压力加大,再后来又去县里和首都求学,我去赶场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但赶场的热闹场景和逛集市的满足感一直深藏在我内心深处。再见到它,是那么的亲切,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赞美,就静静地走在人群中,听着熟悉的乡音和充满人间烟火味的交谈,看着熟悉的地点,像一下子回到小时候,远行的游子在心底想,这就是真正的回家了。
赶场在北方又叫赶集,云南一带叫赶街,岭南一带叫赶务。赶场作为农村人交换物资的一种定期贸易形式,具有悠久的历史。集市起源于史前时期人们的聚集交易,是在商品经济不发达的时代和地区普遍存在的一种贸易组织形式,而在今天日新月异高速发展的中国,这种古老的贸易集市仍然以顽强地姿态存在。
“你这个秧儿哪们卖得跌么贵哦,便宜点噻”
“妹儿,我这个价格把你是最优惠的滴打,没得少滴,别个便宜的不强,买回去没几天就死哒,我这个苗苗儿你放心,比别个的好的多,育得几多好,挂果也带劲。”
随着物质生活的提高,场上开始其他非果苗,作为以柑橘产业为农村支柱性产业的县,在解决温饱之前,人们并不会有多少闲钱去购买柑橘以外的其他果苗。在小贩的摊位上,我还看见了花苗,这是从前赶场不曾见到的。
卖农具的爷爷自称是祖传十八代打铁手艺,他在与熟人谈论烟丝的好坏区分办法。图片左下方的就是烟丝,在农村,老一辈的烟民们仍然偏爱这种烟丝放进烟斗里的抽法,比起盒装的香烟来,他们觉得这种烟抽起来更过瘾,也更习惯。
像鞋子一样的黑色铁片就是锄头的锄刃,旁边的木头棍子就是锄柄,南方称之为锄把。下面摆的是不同型号的锡皮锅盖,以前卖的是木头锅盖,现在木头锅盖已经不时兴了,人们更倾向于这种轻便又耐用的金属锅盖。
这种摊子按季节供应不同的蔬菜和粮食种子,也会卖桂皮、茴香、干辣椒之类的调料,摊子最前面一般会放散装的茶叶和豆子之类的。以前还会卖五颜六色的油炸虾片。
小时候,谁家饭桌上有一道油炸虾片,那势必是会被小孩子们一抢而空的。它丰富的色彩和脆爽的味道受到老少的喜爱。过年的时候,买上几斤生虾片放在家里,等客人来了端上来,虾片带着刚出锅的香气和油温,被贪嘴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放进嘴里,烫到嘴也不顾及,引起大人们的一阵哄笑和孩子母亲的责骂。
水果们按类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摊位上,像教室里排排坐的乖娃娃,黄的红的绿的紫的错落摆放,简单又好看,折射出的,是农村人觉醒的审美追求。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的富裕,一些类似火龙果、雪莲果、哈密瓜等相对贵些的水果也经常出现在赶场的集市上,而十年前,水果摊上卖的最多的是苹果、梨、甘蔗和马蹄(荸荠)。
以前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在赶场的时候卖菜,卖的也一般多是酱板鸭、腊鱼等肉类。而现在,每个赶集日都会有卖菜的小贩,各种反季节蔬菜和配菜都有。
左边是卤菜,右边是麻辣菜。虽然都是凉菜,但卤菜是用卤水卤制的,而麻辣菜是用麻辣调料拌制的。麻辣菜跟卤菜比起来,辣度没有那么高,品种也更偏向于素菜,我最喜欢一道麻辣海花,吃起来脆脆的,又有嚼劲。如今的凉菜摊品种更加丰富,而以前的凉菜摊是一个木制的推车。
赶场的一个大头,就是卖各种衣服的。特点是便宜,但款式不够新颖,至于质量,没买过不予评价。现在的衣服摊子都用晾衣架和帐篷挂起来,在以前的集市上,人们会用好多长竹竿搭成类似于手脚架的样子挂衣服。
卖小物品的摊位都是在一起的,发饰品旁边就是袜子鞋垫摊。在这里,鞋垫主要分为保暖的和吸汗的两种,并没有增高鞋垫。
摊主大哥今天是替父亲来摆摊的。他的父亲是一位老手艺人,专门做竹制品已经四十多年了,而这门手艺,是从他父亲的父亲传下来的。以前老人还会做其他的一些竹制日用出来卖,比如簸萁、筛子之类的,如今老了,只是闲着的时候稍微做点。“今天把这点卖完以后还是他自己来吧,搞这个太不挣钱了,耽误我时间。”摊主大哥笑着说。
赶场的标配——各种假药摊
尽管这些年大小诊所开了不少,但依然无法撼动集市上卖药的地位。这种药摊,一般以膏药和“祖传秘方”为主,“祖传秘方”多是药酒,反正喝不死人就对了,要是老人买回去误打误撞地精神好了不少,那就是意外之喜。近年来藏药开始火了起来,人们总是热衷于相信花一两百就能买到遥远的神秘未知的雪域高原神药。
卖粑粑的摊贩今天没有做发糕,只带了高粱粑粑、印儿粑粑和米粑粑。我爷爷最喜欢吃发糕,发糕用麦子制成,大大的一块,里面有很多气孔,呈蜂窝状,甜甜软软的,很好消化。高粱粑粑是用高粱和糯米做的,吃起来带着粗粮特有的沙质感但又不粗糙,个人觉得烤着吃最好吃,烤的时候高粱的香味只往鼻子钻,恨不得不等它熟就咬上一口,所以我们这里又有一个形容人性子急的谚语叫做“烧粑粑等不得热”。印儿粑粑就是纯糯米做的,做出来用模子倒上花,印出来的花我们叫印儿,印儿粑粑在开春的时候,切成长条状,掐一把嫩嫩的白菜花,放上一勺新炼的猪油煮来吃或者和肥瘦相间的腊肉加上葱叶炒着吃,香得连舌头都差点吃掉。而米粑粑,就是用大米做出来的小孩儿巴掌大小的小糕点,跟发糕比起来偏酸,带着大米特有的清新香味儿,软糯却又不黏牙,我一口气能吃五个。
一位刚赶完场的老奶奶蹲在路边数钱,逛了一大圈她只买了一袋辣椒。她颤颤巍巍地把折得皱皱巴巴的零钱一张一张地铺开,然后叠好,放进了她用丝袜改成的“钱包”里。
赶场你总能见到的,除了卖实物的,还有兜售自己知识的算命先生。只不过,在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今天,他们的生意越来越惨淡。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繁华,小乡镇也有小乡镇自己的热闹。你想不想回到农村再赶一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