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苏打绿《小情歌》
记得电影《摆渡人》里面一个场景:小玉和江洁为了马力开启江湖上许久未见的“九洞高尔夫”的比拼,两个人为了喝酒,各自拼尽了力气,第九洞,名为“答案”,陈末说,你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喝这杯酒,你可以不回答,但不可以说假话。
小玉握着这杯酒,泪眼朦胧却冷静地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他的明天,但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他送到彼岸。
而江洁,则像疯了一样掀翻了这杯酒,泪流满面:我不要喝这杯酒,你给我换一杯,给我换一杯,我凭什么给你答案?我凭什么给你答案?
坐在影院的我,早已泪流满面。
为小玉的“你这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而泪流满面,为江洁“我凭什么给你答案”而泪流满面。
轻熟的年纪总是很容易被电台播放的老歌勾起年少时的记忆,“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这些印刻在心坎上的歌词勾起身体里的记忆因子,让你觉得自己犹如异面体,一个躯壳,两个灵魂。
是否,当一个灵魂走向灭亡的时候,另一个灵魂才能得到救赎?
丈夫开着车,我听着苏打绿的《小情歌》,问道:“集团总部给地方特批了几个晋升的名额,不过要接受总部调派,去郑州或者长沙,你会支持我吗?”
丈夫冷冷地回答道:“有了孩子,这些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孩子是你要生的,除非你把孩子送去娘家,你不管孩子,我也不管。你还是在家好好带孩子,别瞎折腾了。”
我看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丈夫,他面无表情。
我扭过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不想被丈夫看见。毕竟,多年前,在生活与爱情面前,是我自己选择了生活,我不怪任何人。
八年前,兴许有个人在等我,而我没有去。
我眼前再度涌现了江洁狰狞如疯子般的画面:我凭什么给你答案。
(二)
“多希望你就是最后的人,但年轮和青春不忍相认。”——林宥嘉《全世界谁倾听你》
“我就去两年,我这两年又不是不回来,你为什么不给我去?”
“我就不明白了,就你有梦想,就你有追求,南京这么大是容不下你了还是怎么着?”
每次歇斯底里地争吵完,世界都像骤停了一样安静。我带着孩子睡在次卧,他一个人睡在主卧。
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写着关于“白月光与朱砂痣”的一段名句,孩子熟睡后,我带着耳机,单曲循环这首歌,“多希望你就是最后的人,但年轮和青春不忍相认。”或许是又到了月中,我望着窗外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
月光里透着纱,就像八年前午后的阳光一样朦胧。
陆远是我在电视台实习时跟的老师,我是他的第一个女学生。初见陆远,与他对视,他的眼睛清澈如水,就像是深山中的野鹿,有着质朴而真诚的光芒。
真正的相识,源于一场拍摄分歧,在采访留守儿童时,孩子因为过度思念父母而哇哇大哭,作为出镜记者,我慌乱了手脚,顺手抹去了孩子的眼泪,心疼不已。我刚抹去孩子脸上的泪水时,被陆远从镜头里拉了出去,立刻换了其他实习记者顶替。采访结束后,我不以为然,与他争辩,我认为他太过追求画面的效果,不顾采访者的感受,而他却反问我,你觉得什么画面更能牵动这些留守儿童家长的心?
哦,是孩子真切的思念之情,是孩子内心迸发出的真实的感情。我心里默默回答。
拍摄之余,我看到陆远会时常弯下腰与孩子们谈心,那是种真切的关怀,不加修饰的关怀。
很多人都说,年轻时发生的爱情就是这么悄无声息,毫无缘由,我也就此沉浸在那天的朦胧的阳光中。
(三)
“回应我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你的心却像一阵风。”——何炅《思念的距离》
我像大部分的实习生一样,毫无存在感的打着酱油,没有目标,也不关注自己能做什么,就这样漫不经心的敷衍着“领导”交代的任务。在一个新闻发布会的筹备前期,陆远拉着我和其他几个实习生共同策划新闻发布会,他让我们在发布会环节上想点新意出来。我看其他人都不说话,便惺惺地说:“我们可以在两位领导签订合作协议的时候,递上百合花,百合有着百年好合的寓意,但百年也可以意味着长期而稳定,好合则能寓意着友好合作的继续。”
他很惊讶地转过头问我,你的思维很棒,你这么优秀,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我愣在那,半天说不出话。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陆远御用“小跟班”,所有的采访环节我都拿着本子和笔,一字一句地做着实时速写,为他发通讯稿准备好素材,5月的南京已经如火炉般焦热,我耐着性子蹲在摄像机下面,一字一句认真地记着。
后来,我突然想到,手机录音回来再整理成电子档不是非常省事,为什么非要一字一句的用纸和笔记着实时速记?于是,我便跑过去问他,结果他说:“哈哈哈哈,你才想到用这招,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当时我内心非常崩溃,头上一行黑色竖杠垂下额头,心里暗自想到:又是欺负新人的管用套路,太过分了简直。
他后来又补充一句:你锐气太盛,磨磨你。目前看来挺耐磨。
我心里暗自想着:我是铁杵吗难道。
都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后来,我每天的工作内容就变成:速记,拍摄,怼陆远。
回忆,像风,像雨,交加,错乱。在南京原定的三个月拍摄期限,被迫提前结束。我忘记了我与他具体的分别细节,只记得,这场分别的性质定义为“不告而别”,这三个月,他留给我一本封面写着“快乐志”的速写本,一本作家赠与他的畅销书籍《白色岛屿》。朦胧中,我们似乎有过约定:等我毕业,就奔去长沙找他。
我忘记了,是否为我单方面制定的约定。
(四)
“天上神仙不懂爱恨的因果,世间凡人你你我我彼此错过。”——李维嘉《以爱之名》
分开后的那段时间,我努力地学着专业课,我想着在他离开之前,我曾撂下的狠话:“陆远,未来你的工作领域会有一个非常牛的女编导将迅速超越你!你可别小看我!”忘记了说这话的情境,但自己吹出去的牛皮,跪着也要怼完。那段时间,很期望自己能给毕业前的这段时间装上快进键,我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见他之前,要怎样整蛊他一番,以报在南京这三个月我俩结下的“恩怨”。
边想,边笑,边努力,边思念……
时光如梭,当我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了毕业的时候,自己所处的境况已然大不相同。
我母亲乳腺癌刚刚康复,家里的经济状况骤然紧张,母亲基于要强的性格,不愿待在那座人人都认得她的小城,她更愿意来南京边做生意边陪伴在我身边。突然间,经济压力骤然压在了刚毕业的我身上。而我,在急迫地择业之时,经历了一场可怕的骗局。那时候的我,就像是刚从猎人手底下侥幸逃脱的野兔,窘迫、凌乱、紧张、没有安全感……
在这段痛苦的时光沼泽,我整夜整夜的失眠,一遍一遍地盘数着去长沙的时间,日子定的越来越远,直到我也被查出得了比较严重的小叶增生(一种常见的乳房疾病)。
母亲说,乳腺癌是母系遗传疾病,刚做完手术的她,如同去鬼门关兜过了一圈,她惧怕着这种疾病,犹如惊弓之鸟,神经质的生活着,逼着我吃药,逼着我贴不明途径买来的膏贴……折磨着我,也折磨她自己。她视我如生命,疯狂地劝阻我一切“可疑”的行径。
起初的激情被打磨得所剩无几,在这片痛苦的时光中,我浑浑噩噩,身心俱疲。
直到遇到了我现在的丈夫,随遇而安。
记得大四最后的那些日子,陆远发信息给我:长沙这边岗位我帮你申请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回复:不去了。
拿到毕业证以后,我便开始筹办婚礼,大学同学都对我的婚礼十分好奇,时不时会有好友来打探我婚礼的筹备情况。我兴奋不起来,我反过来安慰她们:别紧张,只是走个过场。
参加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我给陆远打了电话,“我要结婚了。”我强装镇定。
“哦……”他在那一头沉默了几秒,他沉默的这几秒,我憋着气,忍着严重的鼻酸,把眼泪憋了回去,“那恭喜你啊,祝你幸福。”
我忘了那天晚上的月光是否明朗皎洁,我只记得,小区的人从我身边来来回回,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一个蹲在花坛边埋着头,哭了很久的我。
为了一个人,奔赴一座城。未想,城空。
(五)
“没有关系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不打扰是我的温柔。”——五月天《温柔》
因为工作岗位调动的事情,我跟丈夫冷战了很久。我所幸拎起行李箱,打了南京到长沙的机票。
打了车,去了长沙位于南京西路的维景大酒店,定了三天房间,住12楼。睡了一觉后,打开窗,景色一片旷然,楼下有一对新人在举办草坪婚礼,从我这儿看,视野刚好。
“见着了吗?”闺蜜问。
“见着了。”
“他在哪?”
“在楼下,这会儿正交换戒指呢。”
“你真够可以的,也不怕被陆远撞见。”
“不怕,我们约定好了。”
“约定好什么?”
我没再回闺蜜,我坐在飘窗,耳朵里插着耳机,单曲循环苏打绿,“我还踮着脚思念,我还任记忆盘旋。”
新人在众人的祝福下,放飞了代表爱的彩色气球,一簇簇的气球刚好从我的飘窗前飞过,直升到晴空,朗阔的晴空中。
婚后,我跟陆远保持着浅显的问候,跟他交谈,我会避开自己的生活,也不会问他是否有了新的恋人。
来长沙,不过是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了他要结婚的消息。他没邀请我,我没主动问。但我来了。
“我还闭着眼流泪,我还装作无所谓。我好想你,好想你,却欺骗自己…”
我和陆远像是八年前那样做好了约定,我跟他说:
如果你在长沙城偶然间遇到我,请你装作不认识我,走过去。
毕竟要我承认还爱你这件事,太没面子。
如果我走在路上偶然间遇到了你,我可能会跟随你的形迹,呼吸你所经历过的空气。
可能有点变态,但请宽恕我的无能为力,对于爱你,我真的无能为力。
嗯,还是单方面的约定。
望着楼下的草坪,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你喜欢的奥迪Q3我给提回来了,你啥时候回来,我直接开去机场接你。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很想念你的番茄鸡蛋面。
是我的丈夫。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藏着一个白饭粒和一个白月光吧,可,没有白饭粒,哪来的闲情雅致去欣赏一夜晴空中,皎洁的白月光呢?毕竟,那段痛苦的光阴,是丈夫救赎了我的灵魂。
我哭一会,笑一会,泪眼婆娑,一片狼藉…
愿你静默如初,愿你美满幸福。
下一次,我也许不会再来看你。
我再次收拾自己的行李,折叠,查漏,带着疲惫不堪的自己回去,唯独留下了飘窗上的《快乐志》和《白色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