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千禧年回家过年的爸爸

图片来自网络

我是95年出生的,在四川一个偏僻的农村。

那个时候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但是爸妈还是百折不挠的在三年后生下了弟弟。

家里本就一穷二白,弟弟的到来让这个已经不算富裕的家更加雪上加霜。

于是爸妈商量不如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去南下打工,于是奶奶变卖了家里的稻谷凑了几百块钱,又拿着家里自己养的猪做的腊肉,用一个编织口袋给爸妈装好,又塞上了用柏树做的小板凳,爸妈就出了门。

接下来好几年,爸妈都没有回来过。

村子里都是和我们一样的穷苦人家,偶尔一两家人过的还算不错,家里有黑白电视可以看。

但是我们家却什么也没有。

我跟弟弟都是在夏日的晚上去别人家看电视,直到睡着,然后奶奶再过来把我们抱回去,放在床上。

有时候奶奶会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叹气,但旋即又换了副笑脸在我们面前。

家里真的穷,穷困到没有动画片没有糖没有饼干。别的小孩子有的我们都没有。

我也不记得我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了,一如新年已经好几年没有穿上新衣服了。

千禧年的腊月一个太阳天,奶奶接到一个好消息,说我的父亲即将从外地回来,跟我们一起过新年。

这已经是父亲出去的两三年时间了,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人知道他在干嘛,过的好不好。因为那时候农村还没有来得及装电话,连联系都是寥寥。

唯一就是每天听奶奶念叨父亲在外面的工地上给别人打工,每天都很累很辛苦。

那天奶奶高兴的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又趁着太阳把家里的棉被抱出来仔仔细细的翻晒了好几遍。

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在到来的时候能够睡个好觉。

为了迎接父亲的到来,我和奶奶把家里的被子洗了,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接下来就是腌制腊肉了,奶奶说那是爸爸爱吃的,从小就爱吃家里的腊肉,所以要给父亲多准备一些。

我和弟弟跟着奶奶去砍柏树,砍下来的柏树枝桠拖回去堆在院子里,奶奶在砍柏树的时候不停的跟我们念叨,今年要多做一些,好让你父亲带回去,永远记得家乡的味道。

做腊肉也是一个技术活,奶奶先抓了一大把盐在红白相间的猪肉上面来回涂抹,直到盐沾满了每个角落,涂抹完了之后就把肉扔进一个专门腌肉的大缸里面,缸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奶奶把肉一块一块的放进去,待一两天之后,把肉从里面拿出来,用绳子一个一个的系好,晾在屋檐下的竹竿上。

水慢慢的掉下来,太阳照下来,一块块猪肉红白相间,看起来有食欲极了。

等肉晾好了之后,奶奶就回到灶台,把刚刚晾好的猪肉一个一个均匀的悬挂在煮饭的铁架和附近的砖墙上。

然后就到了我和弟弟最喜欢的时刻了,我们生起火来,然后把前几天砍下来的柏树一根一根的放在火上,然后火苗舔着绿色的柏树枝桠,屋子里袅袅青烟升起,我和弟弟在灶台下早就埋好了大的小的红薯,熏肉小半天我和弟弟就可以享受又红又甜的红薯了。

那年28那天,我和弟弟正在家里生火取暖,奶奶在屋外洗新年要用的腊肉。

不知什么时候,家里站了一个男人,穿着喇叭裤和胶鞋,头发也是时髦的往后梳,他说他是我爸爸。

这时奶奶进来了,我直往奶奶身后躲,奶奶说你躲什么呀,这是你爸爸,快叫爸爸呀。

我攥着奶奶的衣角,没有松手。眼睛不住的在那个陌生男人身上瞄,好像要看透他到底是不是我爸一样。

这时陌生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来5块钱,他蹲下来看着我,他说你要是开口叫我一声爸爸,我就把这5块钱给你哦。

我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钱,我摇了摇头。又往奶奶身后躲了过去。

晚上奶奶做了蒜苗炒肉,屋子里香气四溢。

很快我们就吃完了饭,围着灶炉烤火。

爸爸从他的行李里面拿出来一件红色的棉袄,一双新的波鞋,我和弟弟一人一件衣服一双鞋子和一条新的裤子。

奶奶拿起新的衣服给我和弟弟穿上,问我们喜欢吗,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衣服发呆。

晚上睡觉奶奶问我,你为什么不叫你爸爸啊?他是你亲生爸爸呀。

我没有回答她就渐渐的睡着了。

第二天爸爸要去县城里买对联,奶奶叫我和弟弟跟爸爸一起去街上买点东西回来。

于是我们就去了街上,街上有卖各种各样的东西的,满大街的人穿着红色的衣服,而且过年期间的水果啊、瓜子啊尤其多。

我和弟弟在街上看到一个卖麦芽糖的,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觉得很新鲜,爸爸看我和弟弟都走不动路了,于是就跟老板说,给我来二两麦芽糖吧,老板拿起他的小铁锤,吭哧吭哧麻利敲下来了一大块,然后又敲碎。

爸爸从兜里拿出来一张5元人民币给老板。

老板把钱放在手里反复摩擦了一会儿,他说这个是假钱吧?

爸爸听了哈哈大笑,他说我给你一张真钱你都认不出来,这个是新出的第五代人民币呢,你看这些地方摸起来也不是光滑的呀,再说了我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五块钱骗你吧,像外地现在很多地方都在用呢。咱们这边呀,是因为消息不灵通吧,新的还没流通起来。

老板连连摆手,不放心的说跟爸爸说,你还是给我老版的吧,这个我怕是假的。老版的拿着放心。

于是爸爸换了张钱给老板。

我们在街上买了一些年货和对联就往家里赶。

吃过午饭爸爸就开始熬浆糊了,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胶水和胶布,要粘对联的话都需要自己在锅里熬浆糊。

爸爸支起锅炉来,往锅里加了一些水,又拿出平时吃的面粉,在水还是凉的的时候就慢慢的用手把面粉倒进去,然后他告诉我把火慢慢的烧起来吧,随着火慢慢的烧起来水慢慢的变温热,爸爸拿着铲子不断地慢慢搅拌,很快一锅又白又黏糊的浆糊就熬好了。

爸爸把浆糊用一个小小的碗装起来,然后等浆糊稍稍凉了一些的时候,他叮嘱我好好端着,然后他搬了一张跟我差不多高的板凳,然后站上去把对联拉开,拉开后奶奶在下面拿着对联,而我就负责把浆糊递给爸爸。拿到浆糊后,爸爸拿之前的废纸把浆糊涂在墙上,涂满一层之后奶奶把手里的对联递给爸爸,爸爸拿着对联慢慢的捋顺,然后贴在墙上。

等浆糊干了之后,大红色的对联就真的贴好了,怎么也不会掉下来了。

然后就到了大年三十,大年三十的中午,奶奶拿出了之前洗好的腊肉,加上其他新年的年货,摆满了一桌。

然后就是开始在堂屋的神像前点上香和纸钱,拿出供奉先祖的腊肉和一些新鲜的菜,嘴里默默念叨求神仙保佑新的一年平安顺利,同时请祖先回家来过新年了,桌子上的饭菜随便吃。

请完神之后,爸爸就去院子里点燃了去县城买回来的鞭炮。

火苗追着一颗颗的鞭炮,劈里啪啦声中就迎来了新的一年。

晚上我们吃完了中午剩下的年夜饭之后就开始守岁,不到十二点我和弟弟早就犯困了,奶奶把我们抱到床上去,然后和爸爸围着火炉聊一些家常。

到了十一点多,院子里响起了超级大的鞭炮声,爸爸叫醒我和弟弟,让我们出去放烟花和玩火花以及一些小炮竹之类的,玩完了之后他给我和弟弟一人一个红包,奶奶也给了我们新年的守岁红包。

然后我和弟弟就去睡觉了。

爸爸拿着买的鞭炮放了一串新的鞭炮,因为除夕夜必须要在十二点放一串鞭炮,预示着新的一年一切顺利。然后又要接着放十二颗大的震耳欲聋的鞭炮,预示着新的一年每个月都红火。

放完鞭炮之后,爸爸也没有闲着,他还要去村子里的一口古老的井边去挑一担水回来,这一担水不是水,而是银水,希望新的一年可以财源广进。

然后爸爸才可以去睡觉。

新年初一早上,洗脸的水不能倒掉,因为这是爸爸昨晚去挑的银水,如果倒掉了就意味着到手的银子流失了。

吃完早饭,就要去祖坟上烧香祈祷祖先保佑,去烧香回来的路上,每个人都不能空手而归,必须在路途中拾掇一些柴火回去,取其谐音,所以谁捡的越多谁家在新的一年就会财源广进。

接下来就是各种拜年吃饭拿红包的时候了。

而后又过了很多个新年,流程都一样,唯独千禧年这个让我印象深刻。

因为那一年是我们辞旧迎新迈入新的世纪的一年,也是在那之后,落后的村庄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去,村子里的人渐渐过上了不那么贫穷的日子,也是我作为留守儿童在童年唯一一个有爸爸陪伴的新年。#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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